“没关系。”见时襄渐渐把头低下去的动作,穆怀钦还以为他有多么严重的事情要告知他。
时襄摇头:“弄坏了东西是我不对,要不然我去买一件新的给你吧。”
穆怀钦无谓的笑了笑:“不用了,一件衣服而已,你无须放在心上。”
时襄还想说什么,穆怀钦已经错身进屋。他跟上去,却又在门前停下,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怔怔的望着穆怀钦的身影。
“怎么不进来?”穆怀钦将剑放好,倒茶的时候发现茶壶里是空的,转身去烧水,时襄正倚在门框上看着他。
一双清澈的仿若山泉般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这种眼色他看的清清楚楚,却在对上他的视线时莫名温软下来。
时襄眨了眨眼睛,笑着走进去。
也许像方才在院子里看到的那样,白色的杏花开的正好,细细密密的点缀在枝头,所以窗边多了几支他昨天没有看到的杏花,润如凝脂。
那把已经放入剑鞘的长剑放在铜色的支架上,隐在古架之间没有了那种冰冷的寒意与夺人的锋利。
时襄想,穆怀钦除了练武还很喜欢读书,桌旁的书架虽不大却满满的摆着好几层的书,他略略扫了一眼,大多数都是兵书,除此之外便是一些诗词歌赋,这是他每天要在家念的。
猗猗兰霭,殖比中原。绿叶幽茂,丽藻丰繁。馥郁蕙芳,顺风而宣。将御椒房,吐熏龙轩。瞻彼秋草,怅矣惟骞。
这首诗先生曾经教过他,可是他除了其中几个字词之外都不懂,便将它放置在了一边,没想穆时钦竟喜欢这诗。
时襄翻了几页,发现很多诗词他都有见过,再往后看,最后那页原本应是空白的纸张,上面用笔写了一首词。
那首词隔行隔句,名字叫——《良人》
桃花又作娇红,絮语漂流,无人寻处伤自浓。
今宵酒薄,今后几许更转薄。
茕茕一生若尘露,寡寡一心何处求。
若得一良人,一世红尘岁月好,人间缥缈天涯老。
时襄捧着书,细细的把这首词读了一遍,最后把目光定在最后一句。
若得一良人,一世红尘岁月好,人间缥缈天涯老。
他没见过这首词,先生也没有教过,可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时襄挠挠头发,思忖片刻,倏然想起来,昨天夜里他在穆怀钦的衣裳袖口里发现的那张旧纸,上面写有“红尘”二字。
这样想来,那应该也是一首词,而且从笔墨上看,这两首也许是同一首。
时襄垂眼又念了两遍,这词不似先生教给他的那般晦涩难懂,阖上书页,他竟慢慢能背出来了。
穆怀钦提着水壶从外面进来,时襄合上书,把它放回书架,笑道:“你有好多兵书,难道以后要上战场吗?”
穆怀钦一笑,没有明确回答,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以后的天下如这般海晏河清才好。”
时襄点点头,轻抿了一口他递过来的茶。天下当然会一如现在这般的好,不过他觉得以后穆怀钦若是上了战场一定会是一个战功卓越的良将。
将这话与他说了,穆怀钦闻言却是大笑起来:“你从何处看出来,我会是一个良将?”
时襄被他这么一问倒是不太好意思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他总不能信誓旦旦的对他说,你武功这么好,而且长的这么好看,凭这非凡的气度就肯定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
于是他只能笑着答:“你武功很好,人也特别好,所以当然会是一个良将。”
穆怀钦对他的回答一笑置之,倒了茶后又给时襄添了一杯,半晌,他幽幽一叹:“一将功成万骨枯,成为良将又有何用。”
时襄垂眼沉吟,缓缓摇了摇头。这句话他自然是听过的,一个将领的赫赫战绩是由万千白骨堆积而成,不过......“应该不是所有的将领都是以千千万万士兵的牺牲而取得胜利的吧?”
他听先生讲过很多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甚至还有人不动用一兵一卒便让敌军投降,使百姓免于水火之灾。
穆怀钦淡淡的,视线像是定格在窗边的杏花上,须臾后转过眼,朝时襄轻轻一笑,道:“的确如此。”
时襄双手撑在桌上,徐徐勾起一抹笑容:“所以将领只要能用对计策,让战争的牺牲程度缩至最小范围就是成功的,怎会无用呢。”
穆怀钦的茶杯已经拿到了嘴边,恰好掩映住缓缓上扬的唇角。战场上枕戈待旦,马革裹尸,硝烟弥漫的场景何其残酷。时襄想的简单,把一切伤亡与艰苦悄无声息的抹平,可他竟然无从反驳,这几句话似乎就是他生于这烟雨朦胧的芸州所给予的天下最大的希冀。
“那么敌军呢,便任由他们伤亡惨重?”他反问道。
时襄垂下眼睑,摇头:“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生于故土,自然也会希望能葬于故土,他们没有错,只是无奈上了战场而已。”
穆怀钦眉眼间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淡问道:“你怎知他们是迫于无奈?”
“因为没有人甘愿离开自己的家,抛妻弃子去打战。”
“可是也会有人愿意抛洒热血,为争取太平盛世出一份力。”
时襄微微蹙起眉头,良久,他问:“那你呢?会选择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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