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莱尔德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列维。
列维面不改色地说:“刚才你一直捂着胸口,似乎是呼吸不畅,所以我想……应该帮你解开扣子。”
莱尔德的表情有点僵硬,状态可谓介于疑惑与迟钝之间。他放开握着列维手腕的手,自己把剩下的扣子系上,慢慢爬起来,靠墙坐好。
他深呼吸了几下,抚了抚胸口,看向列维:“列维·卡拉泽先生,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其实,从你对我吼‘你休克了吗’的时候开始,我就醒了……”
列维抿了一下嘴:“嗯?你是在做梦吧?我没说过这句话。”
“你说了。你还拍我的脸,揪我耳朵,”莱尔德说,“那时我已经被你吓醒了,只是没法回答你。”
列维一脸关切:“你出现幻觉了吧?要不然就是一时分不清梦和现实。你刚醒过来,我没有做过你说的这些事啊。”
莱尔德一手捂眼:“你是把我当智障儿童骗吗!我真应该随时带个录音笔,而且得随时开着……”他的表情比刚才生动了很多,“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喂我吃了什么?”
列维回答得毫不犹豫:“止痛片。”
“真的吗?我能相信你吗?”
“信不信由你,反正你已经咽下去了,”列维说,“你刚才好像很痛苦,所以我才给你喂药的。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莱尔德确实好了很多,那种无法形容、无法理解、不明原因的痛苦消失了。他茫然地点了点头,不再纠结药片的事:“我们这是在哪?”
列维诚实地回答:“应该是在‘第一岗哨’的内部。”
“哦,岗哨,‘猎人’提过这个东西。”莱尔德说。
列维对此并不惊讶,他早就猜到莱尔德从灰色嵌合人那里得到过某些信息。
他暗暗观察莱尔德的状态:瞳孔扩大,表情管理迟钝,对外界信息易于接受,刺激灵敏度降低,思维易渗透……是药片生效了。
列维自己服药后的反应也是一样的。某些时候,猎犬需要让自己处于这种状态中。
莱尔德看到了石壁上的黑色大字“勿视自我”。甬道里黑漆漆的,只有这面墙下方燃着一大堆白蜡烛,就像是在刻意强调这句话的重要性。
“这写的是什么意思?”莱尔德问。
列维说:“不清楚。我和你一样刚醒来不久。在我们看到方尖碑后,你先昏倒了,然后才是我……”列维不动声色地撒了个小谎,隐去了信使雷诺兹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莱尔德想了想:“记得……你好像在问我关于嵌合人的事情,你态度不太友好,我叫你放开我,然后……”
他停下来,表情仍然很放空:“奇怪,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感觉……我好像并不是昏倒了,起码一开始不是……”
他一开始时确实没昏倒。他醒着,表情无比痛苦,用惊恐的目光望着列维,问“你不是实习生,你是谁”。
列维没有提这些。一半是出于客观判断,另一半是出于直觉。
客观判断是:莱尔德处于服药后状态,如果他不主动提问,那就是他根本不记得。
而直觉是:列维总觉得最好不要提起“实习生”这个词。
光是听到它,他的内心就会冒出一股无名的抗拒,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莱尔德呆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当时的感觉好像是,我突然‘没了’……”
“没了?”列维还真的一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你看着我,”莱尔德指指自己,又指指写着字的石墙,“然后你再看这个,再看周围……你能看到这一切,但看不到自己。虽然你看不到自己,却知道自己就在这里,对吧?你不知道我下一句话会说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破甬道会不会坍塌,除了你自己的思维,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真正知道的东西就是‘自己’。这是我们每个人的日常状态,只要人活着,就处于这个状态中,对吧?”
列维仔细理解了他的话,点了点头。确实,这种“仅限自己”的主观感时时刻刻存在于每个人的感知之中。
莱尔德接着说:“那时我的感觉就是,我一点点地‘没了’。我的第一人称,我作为莱尔德·凯茨的感觉,全都没了。”
列维说:“但你又说你没有昏倒。难道昏迷或者睡眠不是这样吗?”
莱尔德抓了抓头,为无法正确传达这感觉而有些焦躁:“不是不是……和睡觉不一样,和昏倒也不一样。昏倒是完全没有意识了,等到醒来之后才能知道‘刚才我昏倒了’,而我的感觉是,我还在,但我自己不见了……唉,算了,你肯定听不明白我在讲些什么。”
列维确实没听懂,只能试着理解:“你看过关于濒死体验的报告么?是类似那种感觉吗?悬浮感,失去对身体的感知等等。”
莱尔德继续缓缓摇头:“和那个不一样……我找不到合适语言来形容它。而且我也不记得那之后的感觉,只能记得发生了这么一件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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