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已经是这幅惨状的基础上,即使这个脑子上再多几个洞,再有哪几部分被割下来又塞回去……相比之下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你是想问我遇到了何种折磨?”雷诺兹的语言传达到莱尔德脑中。莱尔德没有听见任何东西,这是他直接感知到的思维。
虽说是思维,但表现方式仍是语言。也许因为语言就是传达思维的“门”,没有它,思维就出不来。人在思考时必定会用上语言,哪怕是大众陌生的手语甚至部落造语。
当思维溃散时,语言也跟着瓦解,比如艾希莉之前呈现的那种语无伦次的状态……艾希莉应该还在外面,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莱尔德故意让自己这样不停地思考,以避免那双苍白色的手出现在感官中。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必须避免它出现,总之他就是很害怕那东西。
雷诺兹沉吟片刻,回答了莱尔德的疑惑。与他沟通,可以减轻莱尔德的负担,省得他还得努力屏蔽那双手。
雷诺兹说:“这不算是折磨,只是练习。他需要练习。”
雷诺兹的思维就像他的形体一样,虽然有着统一的整体,却又分散着存在,也正因如此,莱尔德才能够精准地感知到他传达的东西——就像雷诺兹分散的每一块肉一样,它们也是这样来与彼此沟通的。
于是,莱尔德看到了雷诺兹所表达的东西。
“你允许肖恩拿你做练习?”莱尔德问。当然,他并没有说出声音。他难受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雷诺兹的情绪中带着一丝笑意:“不是我允许他,是我建议他这样做的。”
“他自己也接受了同样的手术……”
“是的。他的手术由我进行,然后我教导他,再由他对别人执行。但他的操作还不算十分熟练,只能做最简单的那一步,更彻底的手术,他是做不了的。”
“你为什么不亲自来?”
“这不是我的愿望,而是他的选择。我不会直接干涉岗哨深处的一切。而且,即使我想这样做也做不到,他们无法感知到我,无法听到我,我就无法与他们有任何互动。”
莱尔德的视野有些发黑,可能是头昏造成的。他盯着下方,看到肖恩在一点点后退,列维·卡拉泽还站在门口,一脸震惊地四下环顾,并没有做出什么有威胁性的动作。
莱尔德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需要’对自己、对别人这样做?”
雷诺兹说:“为了面对他想去面对的东西。他想要审视外界,并且还要让自己的视野保持处于低层面,这是有矛盾的,是十分困难的。一个婴儿,他不可能既能够流利地说话、认字、劳动,又同时保持混沌、保持纯自我。肖恩先生想要达到他所追求的状态,就只能去除恐惧,去除理性。不是忍耐,而是彻底地去除。”
“理性?”莱尔德回忆了一下肖恩之前的神态,与其说去除了理性,不如说看起来过于理性了……甚至变得有些像列维。
雷诺兹立刻明白了莱尔德的疑惑:“你所参照的,是你的语言系统里那个‘理性’。你认为什么是理性?在幼年期的低层视野……不,我是说,在我有印象的人类的……我们的……很多文明中,如果一个人类从事某件需要数学思维的事业,这被认为是理性;在多个功能相似的物品中选择更能长久使用的一个,这被认为是理性;在喜爱的人与可谋利的人之间选择后者,这也被认为是理性。这一思维方式,其实与恐惧深刻地关联在一起,将二者皆彻底去除后,你们会成为无需考虑‘恐惧’就可以做出选择的人。也许你觉得肖恩先生现在看起来仍然十分‘理智’,但并不是的。如果理智的反面是疯狂,那么,割舍掉疯狂的源头之后,理智也不复存在。”
“我不认为这是好事……”莱尔德叹息着,“但……他已经无法挽回了,是吗?”
“不是。”
这回答令莱尔德有些吃惊:“不是?他还能恢复?”
“道理上能,可他不能,也不愿。”雷诺兹接下来的话又令人失望,“肖恩先生可以让自己脑中已被破坏的区域修复起来,但修复即是成长,成长需要进食,进食会导致成长。”
虽然雷诺兹没有眼睛,但莱尔德总觉得他是在盯着自己。
雷诺兹继续说:“就像你一样,莱尔德·凯茨。你所承受的伤痛不会恶化,但也无法治愈,除非你慢慢长大。其实我也在慢慢长大,但我担心影响使命,所以会故意让这件事缓慢一些。”
“为什么会这样……”莱尔德问,“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们吗,这地方叫什么,是什么,为什么会存在……”
“你深入过岗哨内部,读过许多人。如果那里有答案,你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如果没有答案,那么我也不可能知道。”
“不,我……”
“我明白,你仿佛知道,又仿佛想不起来,”雷诺兹说,“这很正常,每个人都不可能时刻想起这一生中接收到的每一丁点信息。等到你需要的时候,你就会感觉到它的。反而是我,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我是一名信使,我从未深入岗哨内部,从未阅读过你们接触的那些奥秘。”
52书库推荐浏览: matth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