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维掏出一只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药板,上面已经空了。“原本这是为我自己准备的。但是对于现在的我和列维来说,这点药可能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周围安静了片刻,杰里怯怯地问:“什么叫‘你和列维’……你不就是列维吗……”
列维笑起来:“刚才忘了解释了,第一句是我说的,后半句是我在帮莱尔德转述。”
肖恩表示可以接受这种尝试。他催促杰里快把药吃掉,如果不成功,他还可以继续用老办法。
比起被物理性地破坏掉脑子的一部分,杰里当然宁愿吃来路不明的药片。他毫不犹豫地把药吞下去,还没过一分钟,身体内部就浮现出一种奇妙的松弛感。
这感觉令他想起野营远足归来,洗了澡,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身体还有些疲惫,但这种疲惫并不讨厌,它能够进一步衬托出自己的房间有多么舒适。
之前的种种艰辛,比如野外的潮湿泥土、夜晚奇妙的动物鸣叫声、爬进毯子里小虫、总也扎不结实的帐篷、难吃的罐头食品……一切令人厌恶和恐惧的要素全都远去。
它们是存在的,它们带给人的折磨也是无法抹去的,但是……这都不算什么了。现在杰里一点也不怨恨它们。
杰里对挂在高处的面具笑了一下。之前他没留意到它,这地方奇奇怪怪的东西非常多,不多它一个。现在他忽然觉得它有点亲切,应该打一下招呼。
他往前走了几步,脚步有点虚浮,但还算能站稳。他指了指覆盖茂密植物的院墙:“今天那三只迷你地狱犬不在家吧?我们站得这么近,都没听见它们狂叫。”
肖恩走到他身边:“我们回去吧。”
“回哪?那是爱芙太太家,不是我家。”
“先过去看一眼。”肖恩说。
杰里点点头,觉得肖恩说得对,今天爱芙太太家里没有狗叫,还挺奇怪的,他们有必要去看一眼……
大家都在关注着爱芙太太的院墙,不只是肖恩,列维·卡拉泽也在看着那边,莱尔德也是……莱尔德躺在地上,旁边的地砖上全都是血,杰里自己的脚上也沾了一些。他低头看,鞋子不是自己的,是他在悬崖底部的时候换上的,应该是罗伊的鞋。罗伊的脚比较大,鞋子不太合适,这鞋应该给肖恩穿,不过对肖恩来说是不是又太小了?
杰里的思绪像水一样流动,他自己则在其中浮浮沉沉。
这时,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那声音气若游丝,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他蹲下来,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莱尔德好久不出声了,就像死了一样,但在这个地方好像人是不会死的。
莱尔德的声音太弱,说的话断断续续,太难辨认。杰里耐心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他说的话:
“如果你能回到家,之后就不要找我们了。”
杰里努力思考,思考该如何回答。他似乎明白莱尔德意思,又似乎不太明白,莱尔德说得对,又好像是错的。
各种思路在杰里脑子里乱飘,他想抓住一个来梳理一下,糅合成比较像样的回答,但他一个也抓不住,那些想法就像四散奔逃的小蟑螂一样,又快又多。
最终,他只能说出最直接的、不用思考太多的回答:“不行。我要找你。”
肖恩揽着杰里的肩,两人站在爱芙太太的矮院墙旁边。院墙对于小孩子来说很高,对已经基本是大人的他们来说,就不再是什么难以逾越的天堑了。
肖恩先撑着墙爬了上去,再对杰里伸出手,拉着他上去。杰里跨坐在院墙上,对莱尔德、列维和塞西微笑着挥了挥手,就像在火车上挥别送行的亲朋。
“我先回去,然后想办法找你们。”
他和肖恩一起从院墙跳了下去。世界是一片寂静的黑暗。
TBC
74
乌鸦从方尖碑背后飞出来,在空中盘旋着下降,在建筑投下的巨大阴影里堆叠在一起,形成了身上裹满黑色绷带的人形。
最后一只乌鸦衔着鸟嘴面具,落在人形的肩部以上,调整了一下位置,形成微微颔首的姿态。
雷诺兹看着拓荒者的背影,弯下腰,右手屈在身前,行了一个颇为古老的躬身礼。
雷诺兹自己并不能看见第一岗哨里的路,甚至,他从前并不知道这里有路。那两个孩子消失在尖顶内的房间里时,他目睹全程,却看不见他们究竟走进了何处。
他根本没有看到两人是如何“消失”的。他意识到那两个孩子“不在”时,这个“不在”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雷诺兹没有捕捉到他们离开的瞬间。
尽管他一直注视着室内的一切,但他就是没有看见,就是没有感知到。
这种体验有些熟悉……他想起了很久之前——到底有多久,他无法判断——他想起了第一次目睹有人从岗哨深层爬上来的那次。
成功返回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学会的女导师,另一个是对这些毫不知情的普通人。他现在回忆起的,就是那个普通人。
那人好像说过自己的职业,似乎是歌手……不对,是报行的人?也不对。好像应该是作家、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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