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喂过它吗?”女人问。
喂它?喂什么东西?莱尔德茫然地看着她。
女人叹着气摇头:“你看上去真糟糕……你能听清我说的话吗?能?好的。昨天我不是留下了东西,还告诉你怎么冲泡了吗?你喂过它吗?”
莱尔德仍然一言不发。他想直接问“喂什么东西”,但话还未出口时,他又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他想起这个女人是谁了。
他在辛朋镇里见过一个叫乔尼的人,他一直在发寻人启事,启事上的照片就是这个女人。玛丽·奥德曼,六十六岁。在1985年的时候应该是六十六岁。
奥德曼摇着头,独自上楼去了。莱尔德愣在原地。
过了没到一分钟,奥德曼又叹着气回来了,她走进厨房去,背对着莱尔德忙忙碌碌,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莱尔德终于调整好了情绪,走到厨房门边:“奥德曼……”
刚叫出她的姓氏,莱尔德在心里拼命地反复确认:这就是我在说话,没错,是我想说话才说的!我刚才确实想这样说……
他陷入一种诡异的混乱,竟然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控制身体。
他的视野以这具身体为起点,他的“第一人称”就落在现在的角度里,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
灶上点着小火,奥德曼似乎在加热什么东西。奥德曼回头看着他。
等了好久,发现他愣在那不继续说话,奥德曼才说:“我看不出任何异常。真的。”
“它,”莱尔德问,“它是什么?”
听到这句疑问,奥德曼的眉间闪过一丝忧虑。从进门以后算起,她说话时的表情一直都很微小,也不知是有特殊原因,还是她这个人性格就是如此。
奥德曼向灶具转过身,继续忙手上的事情,背对着莱尔德。
她思虑了一两分钟,才缓缓开口:“通常来说,我们会遵从导师的意见,一切都应该以导师的意见为准。但如果要问我的想法,我会说‘他’,而不是‘它’。因为……”她又重复了一下那句话,“我看不出任何异常。”
莱尔德忽然明白了:“你是说……楼上的婴儿?你说的是那个婴儿吗?”
奥德曼回过神,表情怪异地看着他。两人又这样沉默了好久,奥德曼准备好了奶瓶,打算上楼去。
路过莱尔德身边时,她停顿了一下,又转回身:“你要再上来看一眼吗?”
“什么?”莱尔德一阵惊慌。也不知道为什么,奥德曼的提议带给他极大的恐惧。
奥德曼说:“你想再来看一眼吗?如果你仍然坚持……那么我就不再照顾这个孩子了。丹尼尔,其实你并不确定,对吗?”
丹尼尔?
见面前的人静默不语,奥德曼接着说:“作为信使,我不该说出这样的话。但……自从你与我作出决定,决定不上报伊莲娜的事开始,我们都已经不是合格的导师或信使了。依我看,现在你并不能确定这到底是某种异常现象,还是你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也许那根本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是你姐姐在家丢下了一个孩子而已。我知道,这其中有很复杂的原因,与导师们的研究有关……但毕竟复杂的是研究,而不是孩子。”
“呃,奥德曼女士,”莱尔德缓缓摇着头,“也许你无法相信……但我不是丹尼尔……”
奥德曼开始走上楼梯。她好像根本没听见莱尔德刚才那句话,也可能是她听见了,却故意无视了它。
走到拐角处时,她回头望下来,目光中有一种微妙的怜悯,像是年长者在疼惜年轻人,也像是看多了这人身上的太多疯狂,如今已经见怪不怪。
莱尔德想了想,最终还是拖着脚步,慢慢地跟了上去。
上到二层,他走向那间有双人床和婴儿床的卧室。莱尔德跟着列维来过这里,他还记得房子各处的构造。
二层的所有灯也都开着。莱尔德走上楼梯后,能看到奥德曼的背影。她在伊莲娜的房间里,弯着腰,哼着安抚的鼻音,正在从双人床旁的婴儿床里拿起什么东西。
不,那不是任何“东西”,显而易见,那肯定是一个婴儿。莱尔德已经听见了婴儿吭吭哧哧的声音。
那会是小时候列维吗?婴孩时代的列维·卡拉泽?那个刻薄冷酷、不尊重人、容易迷路、缺乏同情心的男人……现在还是一个软绵绵的小天使?
站在走廊里,莱尔德还忍不住为这个想法发笑。
他想象出来的画面是:一个穿着天蓝色连体裤的婴儿,脸蛋是成年列维的长相,小手上抓着一只汉堡包……婴儿抿着嘴,正在努力把里面的肉饼单独叼出来,还维持着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这个滑稽的画面出现之后,莱尔德之前满心的疑惑几乎要被驱散了。
他仍然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这些需要慢慢观察。现在他只是想着:我可以先去看一眼那个婴儿,如果我真的在用丹尼尔的眼睛看这一切,那么丹尼尔也会去看的。
丹尼尔和伊莲娜是姐弟,又因为不明原因伪装成了夫妇,丹尼尔是列维真正的舅舅、假冒的父亲,无论是哪个身份,他都会去看看婴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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