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关着。不仅关着,门外还钉着一层层的锁链,密密地交错在门和墙壁上。
“我们怎么回来了?”列维盯着眼前的门,“我们是不是被你妈妈抓住了?”
莱尔德苦着脸:“我妈妈?”
“佐伊。那个人肯定是佐伊。你应该比我更能感觉到她吧?”
“我……”
莱尔德的手慢慢抚上胸口。他的眼底还留着刚才看见的画面:凌晨的房间里,五岁的小孩面对墙壁大声哭泣。
当莱尔德看见佐伊的双手时,沉寂二十年的记忆也慢慢浮上了水面。
他记起了被溶解、被剖开、被撕碎的感觉,记起了佐伊和伊莲娜,甚至,他还想起了卡帕拉法阵的位置——就在心脏和胸腔的大血管里。
把心脏内外翻转,刻在内层心肌上,然后再把它们缝补完好,塞进不明碎块粘贴出来的身体里。
在这些记忆中,最清晰的东西是其中两样:恐惧与疼痛。他看见过的一切都比地狱更令人恐惧,身体上除了疼痛之外什么也感觉不到。
当年的五岁小孩根本不记得这些。不然他根本无法继续生活,无法拥有还算正常的神志。
不过,他并没有完全失去这段记忆。记忆只是被限制住了。
十岁后的住院期间,来自不明组织的工作人员对他进行过多次意识探查。他们经常能摸到一些貌似有用的读数,却无法看到莱尔德真正的记忆。大概这是卡帕拉法阵的功劳。
那些人为什么没有发现卡帕拉法阵呢?莱尔德也不太懂。也许因为伊莲娜和佐伊的手法很特殊,或是因为那个法阵本来就很少见。伊莲娜是个与世隔绝的研究者,她身边的助手只有丹尼尔,其他同僚大多与她相交不深。
现在想起来,当年的意识探查其实是很成功的。每一次都很成功。
每次莱尔德进入诱导式沉睡,他都能回忆起在“不协之门”内的所见所感。但是,每当他被唤醒,这些记忆就又沉入了灵魂深处。
它们就像水底的细沙,再怎么被翻涌起来,最后仍会沉降下去。
当今天的莱尔德想起这些画面的时候,他一度分不清它是记忆还是现实。
记忆出现在五岁,十岁,十一岁,十二岁,他不仅在二十年前经历过它们,更是在后来经历的无数次探查中,一次次地重温它们……
每次他都会陷入混乱,分不清是梦还是记忆,是过去还是现实。
直到今天这次——水底的细沙没有沉下去。它们包围住了他,彻底陪伴在他身边了。
这让他头晕目眩,连回答列维的话都有点困难。
“你好像要吐了……”列维拍了拍莱尔德的背。
莱尔德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双手撑着膝盖,弯腰闭目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他终于能够站直,干呕的冲动也被压抑下去了。
“是丹尼尔……”莱尔德喃喃着。
“什么?他怎么了?”
“刚才他好像做了什么,我没那么难受了。”莱尔德揉了揉胸口,“卡帕拉法阵……对,是它。我能操控它。人的记忆和感受是有联系的,我把这种联系能力降低一些,这样他……我就会好受一点。不是失忆,只是把针对特定回忆的心理反射迟钝化……比起全身麻醉,更类似无痛分娩。”
听完这段看似轻松的解释,列维面色复杂地看着莱尔德。
在莱尔德的这段话中,“他”与“我”的人称来回混用,说话口音飘忽不定。他刚刚开口时,说话的显然是莱尔德,是莱尔德在陈述丹尼尔在他“体内”做的事,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和读某些单词的习惯又变得像丹尼尔,接着莱尔德再次“出现”,甚至两个相邻的单词被他读出完全不同的口音……
列维有种冲动,想再次逼迫丹尼尔彻底消失……但这真的是丹尼尔吗?到底是丹尼尔的灵魂在控制莱尔德,还是莱尔德的灵魂吞噬了丹尼尔?
莱尔德左右看了看。从他无意识的耸肩,还有脸上的微表情来看,他应该还是莱尔德。
“呃,刚才你在说什么来着……”莱尔德望着面前门上的层层锁链,“你是说,我们可能被佐伊抓住了吗?我倒不这么想。佐伊也许是发现我们了,然后她追了上来……虽然我不知道她具体是怎么做的。不过,她显然没有抓住我们,我们逃开了。”
“为什么?”列维问。
“如果那真的是佐伊的话……她是我妈妈,”莱尔德叹了口气,“或者说,曾经是我妈妈。如果她抓住了我们,她怎么会保持静默?她肯定要接着做点什么。”
列维点点头:“也对。她都把丹尼尔扎得像刺猬一样了,没道理对我客客气气。”
他向前一步,手指接触到门口的锁链,抓住其中一条,用力拉开。
锁链顺着他用力的方向移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一开始是金属的摩擦声,后来变得有些像水流的声音,列维低头一看,手中的锁链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从手掌滑下去的一团团粘液。
被他扯住的粘液落在地上,融进了地板的颜色里,残余在门上的粘液也渐渐淡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稀释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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