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杰里避开目光。
肖恩说:“但现在,我无法再与你做这些事。我对你的痛苦无能为力。你有神经损伤之类的后遗症,你不玩游戏了,而且你也不再喜欢任何恐怖电影,你平时天天吃外卖食品,它们对你来说不再具有特殊吸引力……我熟悉的流程已经无效了。而且……”
“而且什么?”杰里问。
“而且你说过,你永远不会原谅我。这意味着,我们之间不再存在较为亲密的私人关系,所以我无法尝试以其他点子来安抚你的情绪。”
杰里的鼻子发酸。如果他低着头,眼泪就随时可能夺眶而出;如果他抬起头,万一眼泪流出来了,就会被肖恩清楚地看到。
他非常轻微地摇头,害怕摇头的力道会把眼泪推出来。
“肖恩……”他极力维持着正常的声音,“算了,别没事就提那句话了。我只是……再也不想提那件事了。”
“好吧。这是一个良性的改变。”
肖恩放开了杰里的手腕,向前走了一步。杰里还没来得及走开,肖恩伸出双臂,给了他一个久违的拥抱。
拥抱的力道不轻不重,姿势标准得像影视剧。但杰里僵硬得像一坨木头。
在被拉近的那一刻,他甚至短暂地全身发冷。
肖恩说:“这类行为一向能提供短暂的抚慰效应。试试看。”
过了一小会儿,杰里身体渐渐温暖起来,肩膀也放松了一些。他能感觉到,现在自己的表情肯定非常扭曲,不像哭也不像笑,比笑和哭都难看。
幸好他的额头靠在肖恩肩上,肖恩看不见。
肖恩继续说:“根据我的观察,这些年来你长期处于负面情绪之中。这对你个人或对工作都非常不利,你应该尽早解决这一问题。”
“没那么严重……”杰里小声说。
他闭着眼睛,感觉到肖恩的手移到他的脑后,在慢慢摩挲他的头发。
“其实我曾经想过,”肖恩说,“当初真应该让你接受手术。如果你像我一样,现在就好多了。”
杰里的呼吸停了一拍。
他沉默着,血液仿佛指间开始慢慢地凝结,在几秒钟内,一路逼近心脏。
“你为什么要发抖?”肖恩疑惑地侧着脸,看了看他的头顶,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你真是的,还像个未成年的孩子。我只是在感慨往事而已,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要担心,现在手术已经毫无必要了。”
杰里突然想起了和莱尔德的谈话。
不是想起具体内容,而是想起莱尔德从自我认知混乱,到语言完全崩坏的那几分钟。
他还想起了列维。不是被关押在内华达州基地里的列维,更不是无法确认的不明实体,而是那个《深度探秘》节目的制作人助理。
接着,他又想起他看过的最后一期《深度探秘》。2015年5月的某一天,是他最后一次看这个节目。
后来即使他平安回到了家,他也从没有再看过它。
他想起很久没回去过的松鼠镇。不知罗伊和艾希莉各自的家庭是否还住在那里。
与他不同,肖恩曾经不止一次回到松鼠镇,还与罗伊和艾希莉的亲人保持着长期联系,随时进行面访评估。杰里难以想象,要拥有什么样的心灵,才能平静坦然地面对那些人。
杰里不但没有停止颤抖,反而慢慢开始抽泣,最后他无法自控,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肖恩皱着眉头,左顾右盼,看到了被丢在床上的家居系统遥控器。他把窗户和窗帘都关好,免得声音被公寓里其他住户听到。
卧室里一开始也没开灯,所以他决定保持黑暗。角落里的电子钟上,亮着红光的数字一闪,后两位从59变成了00。
TBC
105
身体状况稳定一些后,莱尔德拿到一台没有联网功能的轻型电脑,用来书写文本报告。
医学诊疗通常安排在上午,下午是复健训练,晚上莱尔德利用独处时间来写东西。平时他去做检查的时候,会有专人到他房间拿走电脑,收集信息。
杰里来探望他时,莱尔德不止一次抱怨:我知道你们不能让我擅自接触外界,现在我的内网权限肯定也被取消了,但是为什么连让我自己选择提交报告的时间都不行?你们每天早上拿走电脑,我连给报告润色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杰里知道他在介意什么。杰里每天都要看他写下的东西,在这些内容被提交到上级部门之前,杰里算是第一个读者。
莱尔德的报告写得很规矩,是标准任务报告的格式,行文中使用的词汇也都很严谨。看似极为正常,其实杰里早就知道了,这是莱尔德故意掩饰的结果。
莱尔德用的电脑被做过手脚。他每一次修订词汇,每次编辑、覆盖、取消、删除……这些全都会留下痕迹,最后一并被提交上去。
在每一份冷静的克制的报告书之前,还存在着好多透着疯狂的叙述。
被覆盖的文件“疯狂”程度不一。有时只是行文颠三倒四一些,但内容基本与最后版本一致;也有时候莱尔德会写下具有强烈主观情绪的大段文字,里面几乎没有对客观事件的描述,全部都是主观感受,内容黑暗,扭曲,散发着无法言说的痛苦;还有少数时候,被覆盖的文本过于凌乱,根本不像是有清晰意识的人写出来的,其中偶尔蹦出几个还算能被理解的词句,绝大多数文字都处于语言逻辑彻底崩坏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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