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帕拉法阵启用时,心脏爆发出锐痛。莱尔德向后靠在垫子上,咬着牙,疼痛从他胸口开始蔓延,行走在五岁时留下的所有拼接痕迹上,痕迹位于每个内脏的表面,腹腔壁,肌外膜,皮肤内侧……
现在莱尔德再也不会因此而昏倒了,他保持着清醒,维持着对法阵的控制,抬眼望向屏幕。
同一时刻,屏幕突然变得很近。两个护工也都感觉到了,屏幕近得贴到了鼻子尖,不仅贴着自己的鼻尖,也贴着其他人的……明明三个人的前后位置相差很大。
空间感完全错乱了,屏幕边框形成抖动的黑色烟雾,甚至尖叫着蒸腾起来,空气里充斥着窸窸窣窣的絮语声,听不懂,也驱赶不掉。
前一分钟,护工切换着不同位置的摄像头,寻找列维身在哪个角落。而现在,无论他们怎么切换,是否切换,每个镜头里都有“那个实体”的肢体。
它盘踞在极宽阔的空间里。空间中有大量宽阔且作用不明的区域,也有些小角落带有人类生活气息,当“那个实体”在其中游移着、挤压着、收缩着、感知着、闪烁着、变换着的时候,整个空间区域就好像大块未完成的楼层模型,有的地方极具细节,有的地方毫无特征,还有的地方被黑暗吞没。
莱尔德注视着它。小时候在医院里,他也见过它很多次。
在他完全清醒时,他看不见它,只能看见实习生;在他意识飘散时,半梦半醒时,他只能看见它,看不见实习生或其他医护人员。
现在……这一切好像反过来了。
刚才,莱尔德“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列维·卡拉泽。就只在短短的半个眨眼间。
现在他精神专注地看着前方,他能看清的只有“那个实体”。
天花板和四壁呈现融化搅扭的状态,屏幕仍被固定在原处,又同时贴在莱尔德的眼球表面。
画面里的实体向他探近,在他面前划出一道小小的波纹。
莱尔德双眼的对焦改变,从盯视远处,改为注视着那些小小的波纹。
波纹就像细小的灰尘,也很像望着晴亮的空旷处时,眼睛会看见的那种小小“爬虫”,波纹还很像海面上的旋涡,在唐璜号的船体下打开一扇通向天空的门……莱尔德的眼前绽放着无数这样小小的波纹,它们一个个都形成了门扉,色彩各不相同,如针尖般细小,又如辛朋镇一样宽阔,可以融入室内每一颗尘埃,也可以张嘴把整片沙漠吞下。
莱尔德的指尖轻轻触到一颗波纹,关上了其中一道门,但更多门扉仍然展开着怀抱。
屏幕里的触肢好奇地在门外晃动把手,同时又把尖刺从门内向外试探。
实习生说:“别怕,就快结束了。”
“快结束了是指什么?”莱尔德问,“是我快可以出院了吗?”
实习生撇了撇嘴:“出院的事我们说了不算。我们只管专项治疗。”
莱尔德问:“那你说什么快结束了?”
实习生小声说:“你的专项治疗就要收尾了。”
突然,视野一片漆黑,伴随着低沉而微小的“嗡”声。
波纹不见了,融化的屏幕边缘也看不见了,其实它还在那,而且并没有融化。
接着,莱尔德又听见“咔嗒”一声,黑暗被应急灯光照亮,室内呈现一片晦暗的红色。
是断电。两秒钟前,这个区域的电力被切断了。屏幕黑掉了,监控设备下线了,网络传输也中断了。
但莱尔德身上的无线监护设备还在运作,护工的耳机也还能传输。大概远程工作人员使用的是另一套路线。
一名护工根据耳机里的提示,语气平缓地对莱尔德说:“这次交互结束了。”
莱尔德仍然靠在倾斜的医疗床上,注意到头环上折向自己的摄像头,以及那条让他像灯笼鱼的连接线。
原本它向着他的脸内扣,形成弧形,现在它偏向一侧,就像是刚才被什么东西挤压所致。
反正莱尔德是根本没有碰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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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交互结束了。事后莱尔德得知,断电并非意外,而是故意为之。有人认为交互必须结束,而且最好能采取最快的手段结束。
这里的人不需要他写报告,只进行面访。接下来的两天里,莱尔德见过几位不同的医师,其中有几个多半不是医师,他们带来的检查项目不同,提的问题不同,但在莱尔德看来,他们的气质全都惊人地相似。
第三天的凌晨五点,莱尔德听见脚步声,从又一次无梦的睡眠中醒了过来。只有一个医生走了进来,护工不在。
医生看他醒了,就叫他准备一下,出去做其他检查。这一次,莱尔德终于可以自己把自己移动到轮椅上了。
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医生端着装午餐的托盘,叫莱尔德跟着他走。莱尔德跟着他,摇着轮椅进入一间小会议室,医生把托盘放下,默默离开。
莱尔德知道这些人古怪,所以也没多问,问了也没意义。
他花了十几分钟吃完东西,把轮椅摇到门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走廊很安静,但并非空无一人,在比较远的地方有人踱步,忽近忽远,多半是安保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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