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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基地深处之后,莱尔德终于理解了当年辛朋镇的状态。
1985年3月期间的辛朋镇是一种“混淆”。它不在这里,也不在门的另一边。
莱尔德可以判断出它“不属于”什么,却没法定义它“是什么”,因为他仍然受制于人类的五感、语言、思维,他没法描述这些体系中没有的东西。
现在莱尔德所在的地方,也变成了这样的“混淆”。这次混淆比过去更混沌,更难掌控,而且它的存续不再需要破除盲点算式阵来辅助。
在它面前,人类没有盲点,它会占据人的全部感官,人只能被迫直面一切。
如果说1985年的伊莲娜抱着一颗火种,那么,现在火种已经变成了难以扑灭的林火。而这座基地,以及其内部浑浑噩噩的人们,则是一道防火隔离带。
在1985年事件的末尾,有观察能力的人一个个消失,留存的算式阵也被逐步毁尽,辛朋镇的“混淆”状态渐渐结束。这就好像一场无药可医的疫病,被感染的人全部病殁,于是疫病也就停止了传播。
外来者再进入小镇时,视野内的盲点已经恢复,再次遮蔽住了人们的感官。于是,人们正常活动,并且将那颗“火种”观察为“婴儿”。
至于它为什么是个婴儿……莱尔德调取了一些丹尼尔的记忆,试图从中分析。
“也许……它确实就是个婴儿。婴儿与火种又不矛盾。”丹尼尔在莱尔德的喉咙里说。
莱尔德捏了捏自己的膝盖,薄薄的皮肉下面,是扭曲的坚硬骨头。确实,人类和骷髅不矛盾,躯干和心脏不矛盾,婴儿和火种不矛盾。
如果有一种人,他的感官系统与我们不一样,观察我们时,他只能看到一颗心脏,在他的认知里,那就是一种正常普通的人类形态……那么,一旦他看到狰狞的颅骨,扭曲的皮肉,被称为“身体”的赘物……他能理解这些吗?他会认为这些是“人”吗?
莱尔德合上书本,把丹尼尔放回了柜子里,然后在书本上敲着键盘,写下对那个婴儿的看法:也许,我们自己就是这种“只能看见心脏”的生物。而那枚火种不是,他是另一种作品。
只不过,因为他也确实有“心脏”,所以他曾经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心脏”。
写完这句话,莱尔德暂时敲定了推测。书本和键盘溶解在了他的视线中。
身后响起了敲门声,但莱尔德后面的门应该是开着的。
他所在的位置一片漆黑,所以他不需要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有冷白色的光线。
灯光在黑暗中勾勒出长方形范围,长方形深处的房间里铺着淡绿色减震垫。
身后再次响起敲门声。莱尔德从轮椅上慢慢站起来。他的腿仍然不能用,但在这里可以。
他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向前,向黑暗深处行走。卡帕拉法阵沿着他的肌肉层内侧闪烁,从皮肤表面透出隐隐的光芒。
他关闭了自己的一部分感知,同时强化了另一部分,并且操控着生理上无法使用的双腿。
在“混淆”之中,他可以借助这些技艺来使用自己,让自己无限近似于那些已出生的人、那些有身体的心脏。
莱尔德一路前进,敲门声一路跟随在他身后。方形的灯光区域不断向他逼近,但一直维持着差不多的距离。
体感过了一两分钟后,灯光开始闪烁,白光变得不那么稳定了。莱尔德忍不住猜想,如果他不用卡帕拉法阵关闭一部分感知,现在他会感觉到什么?会看到和听到什么?
前面的黑暗中隐隐有人站立着。莱尔德停下了脚步。
很久以前,他见过这个人,当时也是在这样的一片黑暗中。
那是个瘦小的中年男人,扁鼻子,蓝眼睛,留着缺乏打理的络腮胡子。他的表情以缓慢但匀速的方式变化着,从畏缩的模样,变成狰狞的怒容。
他抬起左手,指着莱尔德,更是穿过莱尔德的身体,指着他身后的某些东西。
与此同时,莱尔德的右手也跟着移动,抬起来,指着前方。
莱尔德身上只有基本的衣物和一些无线监护设备,还有一盒插在胸前口袋里的饼干。现在这些东西都不见了,莱尔德的灰色睡衣变成了黑色的长衫。
他被动抬起的右手上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握着一只小口径手枪。他还记得它,2015年的时候他一直带着它防身。
莱尔德嘟囔着:“唉,明明我已经不需要这个了。”
“杀掉所有的拓荒者……”他提醒着自己。
“好吧。”他无奈地回答。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灰色的树林中,这次他看见的不仅是没有皮肤的鲜红人体,还有更多面目模糊的东西。因为他关闭了一部分感知,所以很遗憾地无法看清它们的真容。
他已经很多年没拿过枪了,年轻时受过的训练也抵不过重伤和昏迷多年的折磨,他的手臂比从前瘦了一圈,枪变重了不少。但这不要紧。
卡帕拉法阵的光线攀援到小臂和手部,莱尔德对着那些围拢过来的模糊个体连续开枪,每一下都命中了似乎是头部的位置。
枪械本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空气中只有柔软物体破裂时的“噗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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