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骆驼看了看蓝色三角形符号的位置,它和他们所处地方在一条街道,甚至完全重合,他很快明白了过来:“蓝色三角形是我们,红点是仿造人警察是吗?”
他看着乔德点了点头。但乔德的注意力重心不在这处于灰色地带的科技上,他只是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张骆驼的座位,似乎在确认他的安全带是否系好了,确认完后他转过头去,说:“坐好了。”
张骆驼立刻明白过来,他靠在座位上,抓紧了安全带,像那能给他全部依靠。
乔德朝后看了一眼,那架仿造人警察的飞船正朝这里驶来,那橙色的灯光离他们越来越近。乔德回过头,不动声色地按下几个键,将飞船速度调整到最快,接着他握住方向盘,朝下俯冲而去。有一瞬间张骆驼感到他的身体没反应过来,他落在他灵魂之后,三秒钟后,他再眨眼,发现他们正飞过一个巨大的全息影像,那是个看起来有些恶心的寄生虫,它是某个游戏里的反派角色,它朝他们张开嘴,而他们朝它的嘴里飞去。
啪嗒。那黏糊糊的唾液像是沾到了他们身上,但一秒以后就因为他们飞离而消失不见,巨大的广告牌取代它为他们的飞船洒上光芒:霓虹的颜色,张骆驼看到繁复的字体:要是你想要……后面是韩文和日文说明,他还来不及看清,他们就飞速地飞过了它。张骆驼打定主意不再看它们,他该注意状况,他抬起头,试图盯住人工导航仪的屏幕上闪烁的蓝色地图,上面正显示他们的行走路程,他看到蓝色的三角形正在道路上横冲直撞,而红色圆点紧追不舍,而且他们从一架飞船变成两架。
但乔德似乎不慌张,他游刃有余地让飞船继续保持横冲直撞的状态,像是故意似的穿入连续不断的粉色霓虹的凝固的光芒和全息影像,从那些和天空相连的帧数中穿过,很快张骆驼就发现了他的用意:他在混淆视线,连续不断的光是对飞船最好的保护,就像乔德曾给张骆驼讲过的变色龙:利用环境掩护。
追在他们身后的仿造人警察显然中了圈套,他原本平稳的飞行状态被误导,变得有些散漫和不知所措。两架飞船并驾齐驱,在全息影像里困难地判别逃离的飞船。
乔德让飞船穿过街角边一个最大的全息影像,趁机转弯进入另一条更再窄的小巷,那里破旧无比,只勉强容得下一架飞船通过,他开了进去,让飞船缓缓降落在小巷中央。
张骆驼回过头,他看到两架仿造人警察的飞船从小巷旁穿梭而过,他们完全没注意到乔德的转弯,朝前继续行驶而去,追捕那架已经不存在的飞船。
人工导航仪上的危险状态已经解除,疲惫的男声消失不见,显然它在判断后认为已经没有必要提醒他们。
他们等待了一会儿,期间没有说话。张骆驼听到远处的鸣笛,它在渐渐消逝,因为看不到想要逮捕的飞船而垂头丧气。他们安全了。张骆驼知道。他可以放下心来。
而张骆驼也确实放下心来。
他松一口气,让因为那鸣笛和警察无比紧张的四肢放松。
鸣笛消逝了,张骆驼听到——完全消逝了,那巨大的声音现在连一点嗡鸣都没有留下。
他瘫软下来,躺回椅子上,眼睛眨了眨,看着头顶为了他设了保护罩的飞船的天花板。
但很奇怪,他感觉得到,随着放下心来,另一种奇怪的感觉包裹了他——当他听到那鸣笛声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没有声音,而那空虚与迷茫从其中趁机而入,缓缓地进入他四肢,宛如血液一般流动,而闭上眼让那感觉更加敏锐。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因为他曾体会过许多次——他不愿想起,但那感觉分外清楚——一股先是轻微的,接着变得巨大的空虚和迷茫。
他咬住口腔内壁,想要制止那感觉,但却没有办法。
“你还好吗?”黑暗里,他听到,乔德说。
张骆驼轻轻睁开眼,朝他看过去,接着有些恍惚地愣了一下,才笑着说:“还好。”
“真的吗?”乔德轻声说,他没有移开看张骆驼的视线,仍打量着他。
张骆驼愣了一下,他想要躲开乔德的视线,但却感觉移不开,乔德的那双灰色眼睛离他如此之近,他无法动弹,显然地,乔德抓住了他没有藏好的迷失和沉重。
张骆驼叹口气,他知道他不可能瞒过乔德,终于摇了摇头:“不太好。”他想了想,补充道,“但也还好,只是有点不甘心。”
“为什么?”乔德说,他的声音仍然很轻。
张骆驼愣住了。为什么。这是个好问题,他听到他渴望的心声。如果是以往他会回答没什么,真的没什么,那只是出自一时的感觉而已。但是现在,在此刻,在经历了这么多天的逃亡、发现真相和过多的思考后,张骆驼感觉得到,那感觉并不是一时的迷茫,它是长期感觉的积累和爆发,他知道它,触碰到它,而这感觉在此刻如此真实,乔德又如此认真地询问他,他感到一种和想把它咽下去相反的阻力。
他想,他低下头来,看着飞船的黑色地面,从窗缝之中,他能听到行人的呐喊和大声说话的声音,他们不需要躲避,也不需要藏起来,大大方方的,没有什么害怕。但他们也并不是自由的,他们也被束缚了起来,不能动弹,只是不知道自己被束缚了。而张骆驼知道,因此他此刻的自由被剥夺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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