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小技术,不会致命。”范柳在后视镜里对他说,他站在飞船舱的后排,不客气地看着他。张骆驼眨眨眼,他的头脑开始发晕,肌肉渐渐麻痹。但他的视线仍然很清楚,甚至比以往更清晰:他看到在飞船舱上的一切,他甚至能看清范柳脸上细微的毛孔,它们像是被放大的像素。范柳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绳子,那看起来很结实,他拿过来,系在张骆驼手上,开始打结。
踢他,挣开这绳子。张骆驼想,但他的脚无法动弹,它像是被胶水固定在原地,他的命令从大脑发出去,然后在大脑毁灭,他的脚没有任何知觉,只有血液静静流淌。
踢他。张骆驼再次想,拼命地想。但没有任何作用,他的脚像果冻一般凝固在地上。
手动一动。他换了一个命令方向,期盼手能挣开范柳的捆绑,手却也没有丝毫反应,它对范柳的捆绑无动于衷。大脑发出的每一个口令都成为了废纸。张骆驼绝望地发现这点。他眨眨眼睛,看着那青色的血管在他手腕上不断延伸,走向大会合。
“你挣扎没有任何用处。”范柳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对他说道,他很慈爱,仿佛在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给绳子打完了一个结,打开后侧的飞船舱门,走了下去。张骆驼一瞬间以为他要离开,但很快范柳打开了左侧的舱门。他从驾驶座方上来,伸出手,将张骆驼朝副驾驶座抛去。
张骆驼感到一股清晰的疼痛在背后作响。他的头撞到了玻璃,一阵子五颜六色的星星在他眼前飞舞。他喘口气,嗓子里发出低低的□□。他还可以说话,他惊讶地发现。悲伤和痛苦从他的喉咙里跳出,不由自主地溢出来。
他喘着气,但感觉他的喉咙毫无反应:“你怎么……”他的舌头仿佛被人拉直,一阵被电的楚痛袭来。
“我怎么在这里对不对?”范柳耐心地说,他转过头,关上飞船舱门。启动。他按下某个键,转动飞船钥匙,飞船的引擎震动声作响,他的声音非常亲和,但带着一种冰冷感,就像他往常一样,但这次更加明显。张骆驼眨着眼,他因为其他感官失灵,变得比往日敏锐十倍的视觉轻易地捕捉了范柳藏在微笑后的轻蔑神色。
“你是要去墓园吗?和乔德会合……为了毁灭系统?”范柳操纵着飞船,它在往上升,地下的阴影渐渐逝去。他带着微笑,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在问一个寻常的问题。
张骆驼无法说话,他先是震住,但那感觉只有一秒,冲击的潮水马上朝他涌来,盖住他的全身。范柳如此平常地说这句话,就像他知道全局。是谁说的?他第一反应想到这个,但那念头转瞬即逝。没有人会说。绝对没有人会说。他肯定到。
“你怎么知道……”他喘息着,忍住舌尖上针般的疼痛问道。
范柳像是很疑问的也皱起眉:“我怎么知道?”他游移不定地说,眼睛闪烁着,“也许是那天晚上我没有喝到你们想象那么醉……”
某个过去的片段从张骆驼的大脑被抽出,一闪而过。
门缝里,那直直的视线。范柳倒在沙发上,某种窒息感朝他袭来。
范柳从他的神色和话语里看了出来:“你明白了是吗?……”范柳点点头,赞赏地朝他笑笑,他的语气甚至带着慈爱和欣赏,“你算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我似乎没有告诉过你们,我酒量很好,而且也擅长演喝醉酒,我在酒桌上看到过无数次在我面前倒下的醉鬼。威士忌、清酒、金酒。他们饮下不同的酒,然后倒在我面前。”
张骆驼朝后一昂,针尖般的疼痛从他的舌头蔓延到喉咙,肿胀感充斥他的呼吸道,他不知道范柳给他下的是什么东西,也许是火星上的药物,但此刻另一种凉意遮盖住了这疼痛:“你是来……故意给我们布下陷阱的?”
他感觉他明白了过来,一切的事开始串联,他们如此顺利地在范柳那里得到了一切信息,他们以为天衣无缝,但范柳全都知道,他像是螳螂捕蝉时躲在树后的黄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不是乔德那儿也布有陷阱?张骆驼慌张地想。乔德、芦幸、郑郑。他们会不会出事?他挣扎地摆动脑袋,双手在那白绳的捆绑下试图挪动,但那只是徒劳——他的手静静地躺着。
范柳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挪动,嘴上挂着微笑,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假如这是在火星……你今天的回答是0分。”飞船飞过云间,一道阴影将他的脸分成明暗两半,他不着急说完所有话语,仿佛在等张骆驼去猜。
张骆驼头痛欲裂,他没有说话。
范柳的手不急不缓地敲打着方向盘,他平静地说:“我只是来阻止你的。”
张骆驼猛地一颤,他分不清那是生理的疼痛还是心理的。他抬起头,范柳皱纹密布的脸,他阴冷异常的表情,那放大像锯齿一般得意洋洋的瞳孔,在这一刻忽然变得令人困惑不已。
张骆驼张开嘴:“什么意思……”他脱力地问,“你不是……?”
范柳漫不经心地转了一下银戒指,按下飞船的某个键。
“自动确认路线。”导航仪机械地说。飞船往下,飞过某条小道,他们从街道中穿梭而过。范柳听着钢铁丛林的呜呜风声,过了很久才再次开口:“你不要误会,我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想乔德下决心逃出这座城市还要花很长的一段时间——很可能就算他死了他也没有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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