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德因为他的打断皱起了眉头,像是忘记了自己还在写公司调查或者问卷,他显然听不惯张骆驼的话,灰色眼睛眨着,不太耐烦,像颗迷失的行星:“随便吧。”他嘀咕道,在纸上又写了些什么,张骆驼没注意看,背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他吸了口冷气,尽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反应应该和生气无关,这可比生气难受的多。这时,乔德又说出了下一句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尽管是嘀咕,但张骆驼听得很清楚。
“反正你们这种人……”乔德的声音像一艘一划而过的飞船。
张骆驼左耳朵微微颤动着,他抬起头来,顶了回去:“你们这种人?”
乔德发现他听到了,并不慌张,他甚至重复了一遍:“是的,你们这种人——”冷酷而傲慢,“她,你,你们这种人。”
乔德的黑色头发,灰色眼睛,紧闭的嘴唇,一身家居服,背后流淌着邓丽君的歌,但张骆驼觉得他站在管理部,背后是冰冷的玻璃、无尽的长廊,什么也没有。他皱起眉头。
“我们不是这种人,我们是人。”他说。强调道。
乔德的语气变得讽刺,他也许没想到张骆驼会将话推回去。他咄咄逼人地说道:“你们当然觉得。”
“别忘记我帮你修照片那晚。”张骆驼喘了口气,顶了回去。他感觉脖子背后有股热气,像有人捏住了脖子。什么在他皮肤上颤抖,像是汗水,又也许是神经。他的呼吸越发不畅,他不得不自我调整了一下。
乔德的瞳孔变小了:“那又怎么样?你想威胁我吗?”
“你不过和我们一样。”张骆驼说,呼吸不畅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他的眼前像有一万颗电子像素在徘徊。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道,抓住了沙发。
“什么一样?”乔德说,冷笑道。
“情感。”张骆驼说,他感觉舌头发僵。
“什么?”乔德说,皱起眉头,他没有听清。
“情感。”张骆驼再次说道。尽管此刻他觉得不适感从局部散布到他全身。他仍然坚持着,喘着气,半是挑衅地凝视着乔德的眼睛。他不知道乔德会怎么想,但他必须将他想说的话说出来。
乔德这一次听清了,他原本讽刺的表情微微地凝固了,像是这个答案让他有点困惑和惊奇。他张了张嘴,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因为一时想不起来了,只能留下长长的空缺。忽如其来的安静让滚烫的咖啡滚动声和邓丽君的歌声占据了整个客厅,流动的空气从他们中间穿插了进来。
但张骆驼没有再看乔德,他的耳朵像是有一块海绵被塞了进来,非常堵,邓丽君的歌在他耳里不再是温柔之声,更像一种咆哮,电子之音的重组,他听不清邓丽君在唱什么。他开始觉得站不起来了,舌头像是冻结在嘴中,眼前的乔德变成了两个,接着是三个。他的眼睛晃过皮肤,看到上面有一颗小红疹——他终于明白了过来。
“你怎么了?”与此同时,对面的乔德问道,他似乎发现了张骆驼的不对劲,皱起眉头,从椅子上坐起来,问道。张骆驼看不清乔德的脸,他的视线被朦胧的灰色包围。
“你给我的是什么糖?”张骆驼喘着气,想要站起来,但无法动弹。
“……一般的糖。原料是白砂糖、巧克力、榛子和人造花生。”乔德的声音听起来像在雨中,他的手好像伸了过来,靠在张骆驼的额头上。
张骆驼瘫在沙发上,眼前朦胧的灰色渐渐变黑,旁边的声音变缓,邓丽君的歌声变成严苛的大雨。
“我对花生严重过敏。”他用尽全部的力气说道。
在完全沉入眩晕陷阱前,他闻到了一种温暖的淡淡的森林味。
第9章 《甜蜜蜜》(三)
张骆驼做了梦,一个不知好坏的梦。梦里他买了新软件,修好了飞船。然后他带着毛毛出游,把它放在副驾驶上,启动引擎,让飞船向天空冲去,一边听着飞船窗外被划过的呼呼风声。风声有节奏地灌入他的耳朵,一、二、三,一、二、三,接着节奏慢慢被加快,飞船冲向天空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架警察专用的飞船朝他发出警告,但他停不下来。他用力地拉着手刹,一面抱着毛毛,以免它失去引力。很快地,毛毛的声音、风声、警察的声音汇成一股乱糟糟的龙卷风,挤压在他脸上。一、二、三,一、二、三。他猛然张开眼,惊醒了过来。
映入他眼前的首先是白色的天花板,然后是发着荧光的,不疾不徐地转动着的电子钟表,它被放在他的左侧,忠诚地报着时,上面转动到了八点二十一分。张骆驼朝右看去,外面若隐若现的白天的光线和全息影像挤在高楼大厦旁,玻璃窗里的空气散发着化学药品的味道,他的倒影蜷缩在白色被子里,手上有打过注射剂的隐隐约约的痕迹。
“你醒了?”一声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张骆驼看了过去,郑郑穿着宝蓝色裙子,站在门口,歪着头看着他,手里拿着一张电子单,一本杂志,封面是加州女孩,标题:十一公司将推出新生代仿造人偶像李香香!她会超过加州女孩吗?
张骆驼怔住了。他看着四周,不太明白发生了怎么一回事。郑郑、像是医院的场景、注射剂。他皱起眉头,尽力去回忆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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