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坐起来,睁开眼睛,卧室像游戏结束最后揭晓的彩蛋一般出现在他眼前。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除开毛毛一呼一吸的肚子所发出的摩擦声——昨晚看完演唱会后它和张骆驼睡在了一起。张骆驼喘口气,捂住脸,感到梦真实而凌乱。旁边的闹铃响起来,张骆驼看了看,是早上六点三十。他伸出手关掉闹钟。
他走进客厅,电话机在桌上闪着红光,显示有留言提醒。张骆驼走过去,提起电话线。
“等一下。”他咕哝着,打开留言。
“留言来自凌晨两点二十二分。”机械的女声提示着。一声凝固的“嘟”以后,电流和人声一齐响了起来。
“我有话想给你说,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来你家。”是乔德的声音,冷冰冰的,听起来像没感情的电子琴,他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一些焦躁,像是喝了很多酒。张骆驼诧异地皱起眉头,乔德很少这样,他几乎不会在午夜之后打电话给他。是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但在他的记忆里,昨晚他和乔德各自回到了座位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李香香继续她的下半场演出,而他们继续听。
尽管张骆驼没怎么仔细投入其中——赵一那道忽然的视线令他感到不安,他时不时地望向第一排,但直到散场为止,她再也没有回过头看过他。
演唱会结束后他坐着飞船回家。阿煤抱怨他身上都是奇怪的味道。
“像酒精、香水和汗液混在了一起。”它说,但仍然不情不愿地带着他穿过灰雾,抵达公寓。然后张骆驼洗了澡,开瓶重庆城市牌的啤酒,意外地发现郑郑在十点钟,演唱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给他留了言。
“演唱会怎么样?”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像是很欢快,但张骆驼听出了她掩饰不住的紧张。
张骆驼不知道怎么回她,他想了想,决定星期一去找她,和她当面谈一谈李香香的事。
而且从习惯上来说,乔德给他留言也很奇怪。通常乔德来他家只会提前一个小时告诉他,有时候根本不说,只是直接把飞船停在公寓下,坐上电梯,敲响门铃。张骆驼已经习惯了这一点。然后张骆驼会打开门,朝他耸耸肩,泡杯乔德讨厌的速溶咖啡给他。乔德会抚摸着毛毛的粉色绒毛,和张骆驼或短或长说些东西,直到最后也不会动那咖啡一口。
张骆驼决定暂时不想这点,也许今晚乔德来的时候他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七点二十分,张骆驼坐上飞船。阿煤一如既往地向他报道天气:“阴转大雨。”骆驼抬起头来,灰色的天空里飘着各种全息影像,它们在交通牌中自如地穿梭,与火焰似的大厦灯光一起贡献都市之光。一架飞船穿过一个女孩的粉色头发,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喋喋不休地重复广告词。
十一公司立在城中区,像浪潮褪去后的海岸迎接每个人。张骆驼飞过去,Q的雕像威严而庄重,无数人在他的脚边穿梭。
清晨让公司里每个人看起来都困倦无比。张骆驼决定先到二十九楼的餐厅吃个早饭,也许还能碰到郑郑,他和她吃饭的时间很接近。但张骆驼走进去时,意外地没有看到穿明黄色裙子的郑郑,出现在眼前的只有询问他今天准备吃什么的绿发仿造人。
张骆驼只好先回了办公室——或者他可以给郑郑打个电话,但也不用太急,中午他还有时间和她见面,而且晚上他也可以约她出去。他抿着嘴唇回到座位上,忽然发现他堆满了纸条和玩偶的桌面和平常有些不同。
桌子上多了一个黑色唱片盒,来往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它,因为它很小,看起来毫不显眼。上面贴了张很小的纸条。张骆驼放下手里的文件,走过去,用身体遮挡住了它。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唱片,看起来像是某个二十世纪的有名女歌手的英文专辑。
纸条上是潦草的字:她做完了情绪感知器手术,没有事。
这是乔德的字迹。
张骆驼明白过来,他不知不觉轻轻笑了起来,将东西珍惜地放进了抽屉。
还没等他从那微笑里缓解过来,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发作响了起来。张骆驼吓了一跳,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盯着那个电话。
公司里找他的电话通常很少,他不是什么重要的管理部人员,平常他只负责修理东西和设计玩具。
“喂?”他接起来,试探性地问。
“五十九楼仿造人部的0379员工郑郑要求您去仿造人部她的办公桌和她会面。”对面是冰冷的机器女声,说话声不因张骆驼的疑问而停顿。
张骆驼愣了愣,是电话通知。
十一公司做了个内部员工专用电话线,每一个员工都有一个不一样的员工号码,每个号码对应一个员工,比如郑郑的是0379,张骆驼的是0592,只要按下工作号就可以通过电话通知对方私下会面。但让张骆驼疑惑的是,郑郑很少这样,她知道他的办公室,一般直接过来找他,而且他们一直都有固定时间和对方见面,电话通知对他们来说完全不必要。
他皱起眉,放下电话,拿起衣服去电梯那头,百思不得其解——郑郑是有急事吗?
五十九楼的仿造人部像往常一样忙的不行,张骆驼刚出电梯就听到仿造人的歌唱声,白色的办公室像圣洁的佛教殿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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