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又是一声,却不是汗滴的声音。
顾枳实无声地张嘴,似乎喉咙有着嘶吼的欲望,然而残存的理智与骄傲活生生把哀嚎咽了回去,在胸腔里酝酿成一种疲软、无力的情绪。
司南……碎了。
他轰然脱了力,半跪到地面上,汗水如注,顺着鬓角滑落。
精通医术的徐长老带着医箱过来,紧急地替顾枳实处理伤口。
顾枳实一手紧捏着那小册子,珍而重之地将其放进怀里,唇色白得骇人。
徐长老替他上好药粉,又包扎起伤口,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没忍住道:“教主,阵法献祭,从来都是心头血。以手掌血代替,难免……”
顾枳实低声打断了他:“取了心头血,他们还能活吗?”
此阵出自一本阵法奇书,名为《归》,包罗万象,阵法奇诡神秘。
书名为《归》,归阵自然是书中的重头戏,阵法繁复,顾枳实花了整整一年才弄明白如何布阵。光是制作那献祭圆盘就耗尽数百工匠十月之功,更要九九八十一人的鲜血为献,阵心中人需得内力极深,倾尽内力施以一击,方可催动阵法,使得司南转动。
日夜筹谋,毁于一旦。
徐长老见他神情酸楚,不忍心道:“可的确,天生异象。”
顾枳实按住胸前伤口,道:“要我的心头血没关系。”他的语气悲凉而无奈,“可我一身罪孽,怕再搭上太多人命,他不愿看我了。”
言罢顾枳实立起身,拂退身边人,一步步极慢极慢地往回走。
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了许多血出来,顾枳实没觉得有多痛,失败一次又如何?他迟早会找到他的师父。
……
顾枳实靠着窗台,一遍遍摩挲着手里的小书册。那小小的册子早已卷边泛黄,只他还当个宝贝揣着。
倒退十多年,这小册子是他与师父间的交流工具。
他刚被师父捡回去那会儿,极度认生,也几乎不愿意同人言语。哪怕对着师父,也多是嗯唔应声。
那少年笑意盈盈,自裁纸张穿线做了本小小的册子可供随身携带,哄着他:“你会写字是不是?不想说话没关系,我们对写就好了。”
那时他也不过十四岁,犹在师门之内,偏偏要做人家的师父。礼乐射御书数样样不过半桶水,只那一手好字教得顾枳实出了师。
猛地心口一痛,顾枳实红了眼,一别五年了。
登云峰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门派一夕之间被灭,已有五年。那段宁静的时光再不重来,他的师父,在那场厮杀中也没了踪迹,叫他寻而不见。
磕磕托托的敲门声响了一阵,未及他应答,便有人推门而入。
那纤巧的脚步声响至内室便匿了,取而代之地响起了一个好听的嗓音,似风擦着云絮而过,空灵又温柔:“教主,你可好些了?”
吞云教建教不过两年,却日渐壮大,在各地迅速设立分舵,三位长老功不可没。
来人正是三长老方始影,她运筹帷幄,知人善任,是绝对不可或缺的存在。
顾枳实披上外袍,打开内室的门,步伐稳重,一派教主风度,道:“已无大碍。”
方始影心思何等灵巧,见他眉间愁云正凝,已有分辨。她道:“教主还在为你的师父烦忧?”
顾枳实时年十九,还比她小上两岁,面对着善解人意又温柔娴静的女子,总还是泄了些少年心性:“都找了五年了,烦忧什么,继续找就行了。”
他这话几乎有些赌气的成分在。几日前的搜寻之阵失败,定是对他打击颇重。
方始影踌躇半晌,道:“你可知寻香蛟?”
顾枳实困惑地看向她。
“日前我整理书册,偶然间翻出了一本古书,其名为《四海神兽》,上头记载:
‘寻香蛟者,卧寒潭百年,工演算之术,四海之内莫有其不能追踪者。有猛兽食獍,护其潭,其鸣凄厉,日极盛,夜则寂。’”
顾枳实心头一震:四海之内莫有其不能追踪者?
方始影见他意动,却后退一步拜倒。
顾枳实心思通透,温然道:“方长老不必如此。我并不会怪罪你将我引向凶险之地。”
方始影敛容跪着,她的消息虽有用,却也偏激。古书上的东西,可尽信乎?
顾枳实知她心头所虑,然而他向来果决。扶起方始影,他并不多言,只要能寻到他的师父,他便愿意涉险。他直截了当地问:“那寒潭在何处?”
方始影亭亭立在他身后,轻吐数语,而目光结在窗台之上,幽深黯然。
顾枳实即刻便要动身去找那寻香蛟。他此行仓促,诸位长老纷纷劝阻。
徐长老膝下无子,一向将他视为己出,当下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受伤未愈,跑去给猛兽送人头吗?”
顾枳实微弯嘴角,神色尚还平静而话语已是隐隐带着疯狂:“若它也要我献祭,岂不省事?”
既然那食獍入夜则休憩,顾枳实便决定趁夜突袭。那山洞所在山头人迹罕至,在吞云教千里之外,顾枳实日夜兼程飞驰前往,只等夜深。
子夜时分,顾枳实贴壁倾听,洞内只传出厚重的呼吸声,食獍大概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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