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书生气的义军首领笑了笑,快速而坚定的走了出去。
一道惊雷突然响起,戎华的脑中嗡嗡一片。
后来发生的事情更加晦暗不明,温长泽向宫殿走去,温长明轻轻拨开他的手也追了上去,被血浸得浓黑的战袍越来越远。只剩下他呆呆站在原地,连一根手指也无法控制。他看着那道门打开又关上,听到更多哀鸿的声音,看到突然冲起的火光,整个世界一片混乱。
最后,那道门又突然开了。
只是到如今,他已经想不起到底是谁搀着谁站在那片火光之前,只记得将士们的咆哮盖住了宫殿倒塌的声音,记得刺目的兵刃举起来,曾经尊贵的皇室满门消失于火光和兵刃之下。
刀光剑影,哀鸿遍野,不过是每隔数百年就会上演的新旧更替,但是这一次,有什么不对了。
一切都错乱的那个瞬间,他看到温长明的目光穿过浴血的火,笔直的看向自己,眼里火光闪烁,一瞬不瞬。
那目光在五年后想起来,依然令他双眼刺痛——雍国的开国丞相,因那一夜大火而失明,新皇找来最好的御医,历时半年让他重见光明,只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眼睛的一部分。
戎华忍不住回想初见温氏兄弟那一天,他跪在那人面前,心中纯然而巨大的喜悦犹在昨日,而今新君登基五载,万象更新,自己的内心却荒凉一片。
他想起那个叫段十六的人,残忍的说着“元衡逆天,麒麟背主”,心里几乎要淌血。
走出戏院,戎华内心慌乱,抬头努力找着,只看到夜空如墨,未见半点星光——五年前至今,他再也看不见夜空中的星辰了。
第16章 荧惑之心 (六)
要多漫长的记忆,才能令人一念成魔?
朔月,皇城。
无生与段十六走在寂静的白玉砖上,整个皇宫被笼罩在浓稠黑雾之下,元衡的结界将这片至高无上的皇权居所与寂静的凉城隔离开来,一路都躺着侍卫和太监宫女,每个人的脸上都一片惨白,更衬得这黑夜无比荒凉。
遥远的天边,一整片惊雷正在酝酿,仿佛在隐忍等待。
“所谓天诛,总是要等到事情无法挽回的那一刻才降下。”无生忍不住叹口气:“既然知道这样的后果,为何不早早的……”
“什么是早呢?”段十六轻轻看过来:“五年前是早,还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元衡心里第一丝动摇的时候才是早?”
“我、我也不知道……”
“谁又知道。”段十六叹口气,突然看了一眼无生,沉默不语,无生皱皱眉,直觉他今天有些奇怪。
远处,雕栏玉砌的祭天台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两个人影站在那里。无生心里惊呼一声,跑过去,近了才看到一人玄衣猎风,凌然如鹰隼,一人墨蓝如夜,苍白如鬼魅。
正是温长泽与温长明兄弟。
夜风吹起,在初夏时节冷气森然,温长泽看着天空中翻腾的黑云,本能的恐惧。
五年了,在那不见天日的隐秘地牢里,在翡翠和黄金陈设的昏暗空间里,他被帝王才可以享受的天下至宝包围着,当着毫无自由的悲惨囚徒,而他的弟弟君临天下,越来越有君王气度。
温长泽悲哀的沉默着,从愤怒、绝望,到如今的沉默,五年时间,他只明白了一件事:他从未了解过自己唯一的弟弟。
也是,从一开始,父亲对二人的期许就不一样。身为长子,入朝为官于家族最有益处,而弟弟自小就奔赴边关,二人难得一见,论亲近还不及同窗知己。只是一夕风云突变时,这个潜入京城救自己的弟弟,也曾让他感受到“手足之情”,更何况那么多年并肩作战,原以为血浓于水,却不知何时,人心已变。
天下都以为他死了,整整五年,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他癫狂还是绝望,他的同胞弟弟都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一如现在,散发着沉静的寒意。
夜风吹来,仿佛带上水汽,打湿了对方暗纹的黑色长袍,温长泽贪婪的呼吸着,品尝着空旷地面带来的舒畅。
这是最后了,他知道。但是他要死得明白,他要知道是什么让温长明走到杀兄弑君的这一天。
他心里有一个答案,那个名字一浮现,他脸上已露出阴狠之色。
“戎华在哪里?”他问道,语气平和阴沉,杀意浓郁如黑雾。
温长明收回仰望夜空的眼神,将视线投射给他,却没有回答:“这五年,你也算是对苍生社稷做了贡献,很快就能解脱了。”
毫无感情的话音落下,温长泽便发起抖来,不甘、愤怒、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戎华在哪里!?是不是他教唆你背叛我?”
五年的牢狱之苦将温长泽曾经的儒雅意气消磨得一干二净,他咬牙切齿,几乎要咯吱作响:“我就算死,也要他陪葬!”
“你不配,”温长明目光一寒:“你从一开始就不配他对你的忠心!”
“你!”温长泽还想说什么,无生二人已经走到祭天台下,温长明冰冷的目光扫过来,距离遥远,还是让无生身上凉了几分,心想这哪里是神,分明是个杀神。
“元衡,”她心中着急,也管不了那么多,喊道:“你快住手,这样会有天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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