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段某有一个心愿,不知陛下可否成全?”
“你说。”
段十六轻轻一笑:“段某不想再看到陛下了。”
白泽抬起头,猫妖王的最后一丝痕迹被他察觉到。他看着段十六,第一次不能看透他的魂魄。段十六见他目光专注,笑着点点头:“段某到目前为止,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正因为如此,还来得及全身而退,请陛下成全。”
“你有没有记忆,于我都是一样。”
那就是不成全了,段十六思忖片刻,咬牙退一步:“四百年来,段某与陛下离得太近了,接下来五年,段某希望心无旁骛,完成苏如月的心愿,五年之后……”
白泽见他温言忍让,又不甘心忍让,心里无奈又有些柔软,他手指微动,段十六突然静立在原地,居然被定住了。白泽站起来,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我不为难你,底线既然是五年,那五年之后再见吧,至于赔偿……”
他笑了笑,在他额头轻轻一吻,然后像一阵烟雾,消失在原地。
片刻之后,段十六像是在空茫中回过神来,已经忘了白泽回来过。他看到四周还是安安静静一片,白泽不知道去了哪里,心里有些微恼,又有些放松。
刚才胤晨说的话浮现出来,心里就忍不住翻腾纠结,并不想见到白泽,若是见到了,大约会忍不住请他离开。
也好,希望妖王陛下已经在这里待腻烦,不要再来了。
他笑了笑,收拾好茶盘,悠哉哉的进屋去。
第65章 番外一 鬼之名(一)
这世上之人,都有渴求之物吗?李璇儿在血气弥漫的夜色中奋力跑着,精疲力尽之际,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
当然有,不然要如何活下去?
在她身后,熊熊燃烧的悦椿楼轰然倒塌,一时间惊声四起,她索性摸进一户人家偷了些寻常衣物,脱下身上碍事的长衫,留下碎银趁乱跑走。
樟州出事了,尽管官府讳莫如深,逃难的人却汇成了河。李璇儿在第二天打听着陇西的方向,一早就登上船,趴在人群中沉默,摇晃的轻舟混着倦意,她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忍不住梦回从前。
十三年前,她在夜色里走在风雪突起的冰城北山,脚上的草鞋已经破了,胡乱裹在里面的棉布也支棱着散开来,每走一步,冻硬的土地就像针扎着她的脚,只是她不能停下来。
两天前,最后一个馒头也已经吃掉了,她可以饿死,可以冻死,但是在那之前,她必须找到爹爹。
她走在月光与雪光杂乱照着的山坡上,凉城北部到密山的路都已经封死,她与娘亲试探过,绝无可进去的方法。这几天来,她偷偷从城郊的树林里绕进来,沿着布满荆棘和铁钩的捕网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够她爬进来的小洞,那个洞口很远,她甚至分不清楚方向,只能在白天躲着,夜晚慌乱无助的一点点接近这个流放之地。
白天时,她已经隐约听到声音隔着山林传来,叮叮当当的,是人。
她攥紧手里的信纸,手心的汗在极冷的夜晚几乎要洇湿上面的字迹。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密山很陡,她实在找不到别的路。就在她垫脚刚抓到一根枯枝时,突然听到窸窣之声,那瞬间,她如惊弓之兔,蜷在那里不敢动弹。
夜色朦胧中,身前不远的斜上方,有泥土混着树枝被一点点推出来,一个头猛地伸出来,压抑而急促的大口呼吸着,口中吐出的热气,是个人。
那个人呼出来的热气混着她恐惧的心跳一点点升起,很快就消散在风里。
但偏偏这时,她抓着的细瘦枯枝没有任何预兆,“咔擦”一声断在手里,她不敢尖叫,抓过旁边的泥土稳住,一抬头却看到那个人死死地盯了过来,看不到颜色的脸上,一双眼睛像凶狠的猎狗,她吓得停掉呼吸,看着那个人仿佛从坟墓里挣扎着爬出来,爬过来,死死地盯着自己。
她浑身颤抖,喊了一句“爹爹”,喉咙里涌上剧烈的咳嗽,那个人听到她的话,一愣神,伸过手死死捂住她的嘴。
“不想死就安静下来。”
他的声音清冷带脆,原来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要找爹爹……”她呜呜咽咽的说着,惊慌失措的举起手里的信,那个人看都没看,扔下她往山下爬去。李璇儿看着他的背影,呆愣了片刻,她抬起头看着不远处被那个人遮掩好的洞口,伸手朝上爬去。
可是她的衣服,她娘亲给她层层包裹的衣服有大有小,这么多天来早已经散乱不堪,她急急忙忙爬着,一脚踩在衣角上,还未来得及呼喊,身体一空掉了下去。
泥土和树枝的刮擦之间,她掉进一个人的怀里,被那人死死抓住,她看到那人黑白分明的瞳孔在月色下像一把刀。
那人抢过她手里的信,扔下一小团干粮和一句“等着”,又向上爬回那个坟墓一样的洞口。
————
一阵水声传来,李璇儿醒过来,夕阳的味道揉在水里,被船桨击打着,撒到她脸上。她看着满船惊惶的人,好一会也无法从梦中抽离。
李璇儿今年马上十九岁,十三年前,她遇到苏守言,三年前,她变成冰艳,成为他名下悦椿楼的头牌,李璇儿这个名字彻底埋进人间的坟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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