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的。”
“好,”苏守言点点头:“现在,闭上眼睛。”
李璇儿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也许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离开。她点点头,听话的捂住双眼。
但是苏守言没有走,闭上眼睛后,她听到一句飘散在风里的话。
“我答应了,”苏守言轻轻说着,像是妥协,又像是解脱:“我答应你,把你的力量给我吧。”
然后,狂风突至,狼群骚动着,发出愤怒又凄厉的咆哮,李璇儿靠在石壁上,捂着眼睛。
那一晚,血腥味冲到她鼻子里,她没有睁眼;狼群呜咽着四散逃去,她没有睁眼;直到她听到苏守言极力压抑的哭声,忍不住睁开了小小的缝。
她睁开眼睛,看到月光下还是少年的苏守言站在那,撕咬着手中血肉模糊的肉块,狼吞虎咽如同野兽,她看见一行眼泪流过他脸上的污血,在月光下闪着银光,狰狞又悲哀。
但是不知为何,那样的画面却一点也不恐怖,她只觉得心痛,于是闭上眼睛,听着撕咬咀嚼的声音,沉沉睡去。
————
一个月后,李璇儿来到陇西秋山脚下,用最后的金钗换了口粮和斧子,头也不回的走进茫茫丛林。
山鬼,她想着,山之精魄所化,半妖半神,人兽坠落所化,半妖半鬼。不管哪一种,心里大约都是没有她李璇儿的。
走了许久,她找到一处破败的草屋,收拾妥当住下来,第一晚,她害怕得睡不着觉,拿着棍子一遍遍在地上写着苏守言的名字,挨到太阳升起。
然后,她慢慢鼓起胆子,真的住了下来,在山中寻找他的踪迹。
只是,两个月之后,她脚上的血泡好了又起,却连山鬼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又一年,她把山上的鹿和兔子都认了一遍,依然连山鬼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直到冬天过,她在某一天返回晚了,在春寒时节的余晖下遇到一头虎,那虎瞪着她,金黄带绿的眼睛美丽而残忍,它上前一步,全身刚要绷紧,却突然缩起脖子掉头跑走。
她不明所以,然后内心狂跳,猛然间回头看去,只看到一个远去的背影。
一瞬间,她内心翻涌,什么也没想狂奔而追。
树影从身边飞速掠过,她踩过凸起的石头、蜿蜒的树根,把渐渐升起的月亮甩在身后,气喘吁吁,几乎手脚并用,忘了哭,忘了说话,顾不上喊他,只顾得上拼命追赶。
很久以后,眼看那个身影就要消失了,她一着急,脚下划过尖利的石子,刺痛钻心,惨叫着倒在原地。
那个身影却停了,他远远的转过身来,隔着月色看她,李璇儿抬头望过去,仿佛能看到他眼底金色的光。
“不要走……不要……”她乞求一般的说着,不管不顾的挣扎站起来,那身影一动,却突然又闪到另一侧,远远的、慢慢的走着。
她痛得要流下泪来,又忍住,一瘸一拐的跟着他。
“你还记得吗…我是李璇儿,你是苏守言。”她说着,念着苏守言的名字,想哭。
对方却没有回答,连身形都未顿一下。
月亮升得高了,洒在林子里镀上银光,伴着她轻轻重重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宁静。她满眼都是那个远远的背影,不知不觉看到草屋在月光下的轮廓,这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回到了住所。
是他带她回来的吗?她愣在那,再看过去时,那个影子已经不见了。
她站在那里,许久许久。
这世上之人,都有渴求之物吗?
她不知所措,若渴求的是另一个人的心,该如何是好?
————
“守言哥哥,你又这么晚……”
四年前,李璇儿照例夜半等在院子里,看到他悄无声息的翻进墙来,急忙迎上去,却看到他手上的血迹,尚未来得及洗去,触目惊心,她脸色微白:“你受伤了!?”
苏守言摇摇头,安抚的笑了笑:“没有,不要担心。”
她看着那个笑容,心却放不下来,她知道苏守言筹谋十年,立誓要为家族报仇,她甚至远远听到过他杀人的动静,她知道这个人的手上早已是洗不干净的血,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守言哥哥……我很害怕,你这样下去……”
“只要能为苏氏满门报仇,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不!我、我……”她抽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下慌张脱口而出:“可是我不能失去你!”
她满脸通红,失措的捂住双眼,苏守言愣在那,沉默的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半晌,一语不发走进屋内。
第二天,她从李璇儿变成了冰艳,被送往安县的悦椿楼,后来又被送到樟州,辗转在各色人间,虽然卖艺不卖身,却也彻底沦落到勾栏里。老鸨见她第一面的时,颇有些幸灾乐祸,笑着说:“也好,多见见世面以后才好保护自己。”
可是李璇儿知道,苏守言在告诉她,自己不会一直保护她。
他并不打算要她。
他心里没有她。
第67章 番外一 鬼之名(三)
山中岁月久,那一面之后,李璇儿直到夏天也再未见过他,她甚至不敢肯定那是苏守言,虽然是熟悉的身影,她却怎么也想不起那晚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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