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书院,不过是那群侍奉的诗人画手。吴君翊这会觉得文人误国,便看他们尤为不顺眼。他父皇每日批折子才多少时间,在武英殿又花了多少时间?连贾丞相想要见建宁帝都要通传、等候,武英殿的侍奉却可以随时一睹天颜!
哪个朝臣对此不愤懑?
说来说去,这帮文人既不能协助处理政务,又不能做实事生产、赚钱,那养着他们,有什么用处?
看到奏折从丞相官邸送到乾清宫,又从乾清宫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吴君翊有时候甚至会有一种感觉,这个国家并不是掌控在他父皇手里的。当初主张议和的是贾大人,拍板迁都的也是贾大人……
吴君翊在武英殿外气势汹汹,武英殿中早有人传信。太子自册封以来,还是第一次到武英殿,侍书迎出来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回宫这几个月受到的教导终于发挥了作用。吴君翊看着那五官柔和,眼神勾人,天然一股媚态的男子,忍住了内心所有的情绪,面无表情地说:“孤宫里的纸用完了,来拿一点,顺便拿一本字帖。”
太子的用度当然不能短缺,侍书立刻亲自去取了厚厚两大刀澄心堂纸,亲自送来,还有一本字帖。
李起接过纸和字帖,问太子,“殿下,现在回宫么?”
吴君翊原本只是随意敷衍了一个借口,看到那纸,想到沈瑜,心里却短暂的平和下来。“回宫。”
他铺开纸,肆意地挥洒笔墨,宣泄心中的怒气。
一遍遍地抄写《大学》,他把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字眼写得力透纸背,墨色沁入垫在纸下的羊毛毡。
经义文章,有什么用?
诗词书画,有什么用?
吴君翊一直写到手腕酸痛,才听到李起小心翼翼道:“殿下,到了用膳的时候。”
吴君翊胡乱点点头,把一叠纸推到一边,照例带着小太监往乾清宫去。谁知这次高公公并不在门口迎接,只有一个看门的小太监见到他躬身行礼,歉意地回答:“陛下今晚留膳长春宫。”
长春宫是西六宫之一,如今是汪美人的寝宫。
被抛弃的感觉是如此的沉重,但是这打击就足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在郁郁多日后,吴君翊奇异地坦然接受了一切,同时也瞬间明白了之前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诗词书画无用,但可以讨得他父皇的欢心。
经义文章也未必有用,但这些是仕途的敲门砖,也是在观政前,让朝臣认可他这个太子殿下唯一的办法。
吴君翊干脆地转身回宫,把潇洒肆意的笔墨扔掉,工工整整重抄了二十遍《大学》。
抄多了,他也会想起在南下时,沈穆考校沈瑜,那时沈瑜专心致志地背诵,是真的乐在其中。
一想起沈瑜,刻意回避的情景一幕幕涌到眼前:沈瑜遇到他,把他脏兮兮的小手牵起来;他吃不下生肉,沈瑜把自己的馒头分给他;沈瑜说起祖父散尽家财援助同村的人,脸上是纯粹的笑容……
吴君翊长叹一声,丢下笔,承认这世间的确要不仅仅把经义文章当成进身工具的人。
“邓先生,您是怎么看贾大人的?”
头一次,在扎马步半个时辰,开弓一百次后,吴君翊还有精力凑到邓先身边问长问短。
邓先一挑眉,一旁的吴慕皓也有些惊讶。
“‘怎么看’是什么意思?”邓先慢悠悠地问他。
吴君翊格外小心地问,“孤曾听说,当年是贾丞相主张议和……”
“嗤!”吴君翊还没说完,邓先已经摔下茶碗,喷出一个短促的、充满嘲讽的音节。“当初贾丞相指使手下弹劾我拥兵自重,你说我会怎么看他?”
吴君翊心中惊涛骇浪,表面波澜不兴。他与贾盛德接触并不多。贾盛德是丞相,事务繁多,很少亲自给他授课。但是在短暂的接触中,他便能感受到此人极会说话,不论何时何地,都是笑呵呵的模样,丝毫看不出独掌权柄的做派。
是他策划赶走了邓先……
邓先却不给他沉思的时间,站起身催促道:“别偷懒!既然坐骑送来了,就练着吧!”
建宁帝吩咐后,内务府果然派人送来两匹小马驹。一匹纯黑,一匹枣红。枣红马要高一些,明显是为楚王准备的。
吴君翊走到黑马旁边。那小马驹冲他喷了喷鼻息,往旁边一缩,继续啃草。
这匹马通体漆黑,如上好的缎子,唯有四蹄雪白。
大齐尚黑,只有天子与储君,能穿玄色衣袍。吴君翊看着那小马,心中便有亲近之意,抓起一把干草,慢慢喂它。
那小马一开始极为警惕地避让,吴君翊却耐心地步步逼近,最后它嘶鸣一声,终于凑上前嚼吴君翊手中的干草,吃完以后,还蹭了蹭他的手掌。
“不错。”邓先难得说了句夸赞的话。“在战场上,坐骑是你最忠实的伙伴,它与你是一体的。你要能够如履平地地劈砍射箭,就要像信任自己的双腿一样信任它!”
吴慕皓也哄着他那匹小红马吃草,让它舔自己的手。
“从今日起,你们要亲自给它们喂食、梳毛,每日看望它们。”邓先宣布了不近人情的命令,李起看上去已经想一头撞死了。“这样养大的战马,即便中箭、或是腿废了,在你命令停止,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之前,都不会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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