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缩在柴房外的角落里,点了一小撮纸钱给他的父母,这一日正是“七七”。
他还穿着自己的衣衫,玉佩,荷包,银扣腰带,一样不少。四十九天了,他轻易不敢脱衣服。
身着统一服色的士兵们闯进来时,他刚烧完纸,面色平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继而他一阵眩晕,扶着墙,望着带头的士官,手摸上自己腰间。
这群士兵别具一格,不喊打,不喊杀,鬼鬼祟祟,比他还像贼。未等他动作。领头士官先向前一步,手中迷药一撒,简单粗暴地收拾了他。
顾轻侯清醒后,耳中听到几丝低声细语。
他没睁开眼睛。
身下的床板并不冷硬,这里不是牢房。
周身似是盖着松软的棉被,鼻间还能萦绕着淡淡的馨香,是一种干净悠远的味道。
顾轻侯一动不动,连眼帘中的眼珠子都不肯轻移一下。
有人站在他床边,微微俯下身,声音很近。是一把温和沉静的嗓音,像是他被子里蓬松干燥的棉花。
“怎么还没醒。”那男人轻轻道。
顾轻侯酣睡如常。
男人起了身,与身旁的人低声道:“不然请个大夫来看看……”
旁人道:“那不就被人发觉了么。”
男子道:“无事,有我顶着,就说……”
二人的声音像是佛堂里的烟雾,模模糊糊,似远似近。
顾轻侯微微睁开一丝眼帘,他的床前有两个人影,被青纱幔子遮住了上半身,其中一个年轻些,穿着青色的衣衫,上面隐隐绣着白鹤。
顾轻侯闭上眼帘,再次昏迷过去。他知道自己瘦了一圈,四五十天里近乎绝食,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了。
第二次有意识时,他是被吵醒的。
还是先前那年轻男子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慷慨激昂,正在撒泼,“我不管,他都躺了两天了,药吃了三幅也不见醒,必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几个似是大夫的人点头弯腰,“是是是,下官无能,只是迷药并不伤身,这位公子是气虚体弱,才昏倒的,还是要以进补为宜……”
“之前开的方子里没有补药么,你们可不许大意,我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美人小心肝,还没乐够呢,要是治不好他,你们提头来见……”
“荣王府上的贵人我们怎敢轻待?确实是体虚才……”
顾轻侯的神智渐渐清明,他静静地躺在床上。
荣王府,美人,小心肝……
外间,大夫陪着小心百般解释,荣王不依不饶吵吵闹闹。
顾轻侯听了一会儿,决心继续昏迷。
荣王其人,他是有所耳闻的。先帝废太子,好男色,御赐的“昏懦淫逸”。在一众淫棍中,也是淫得出类拔萃的一位。
至晚间时,屋子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有几个纷沓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走了进来。
“王爷?”
“不用扶我……他怎样了?”
“还是不醒……”
“哦……”
有沉重虚浮的脚步靠近床帏,同时,眼帘紧闭的黑暗里,一团红色的光晕慢慢接近,来人似是拿了一盏灯。
顾轻侯的呼吸一如既往的平静,任周身沐浴在光晕中。
忽而,有什么东西在他脸上划了一下,一触即离。
像是……人的手指……
顾轻侯藏在被子中的手,慢慢扶上腰扣处。
腰扣轻轻一摁便能展开,那里藏了一把跟随他十余年的软剑。
那人开口,带着浓重的酒气,和醉醺醺的轻佻腔调,“灯下看美人,古人诚不欺我……”
外间侍从禀告,“王爷!京城戍卫处的指挥使来了!”
床边人匆匆走远。
顾轻侯按着腰扣的手缓缓放下。
他躺到第二日下午。
屋室静谧,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没有。他仿佛真睡着般。
忽而,一个侍女轻手轻脚走进房内,他房内,另一个打盹的侍女见了她,小声道:“王爷叫你来的么?”
前一个侍女道:“不是,姐妹们听说王爷又得了新宠,让我来偷偷瞧瞧长得什么样?”
房内的侍女拉着她,小声道:“什么样儿?肯定是美人样儿呗。咱们王爷的口味什么时候变过?”
前一个侍女向床凑近几步,点头感叹:“果然不错。”
房内的侍女道:“那自然,王爷一得他,闹出多么大的阵仗,天天人参吊着,精贵着呢。”
前一个侍女叹息道:“咱们王爷的毛病,你还不知道,一见美男便走不动道,一旦瞧上了,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哪怕闹个天翻地覆也要得手。”
房内的侍女低声道:“后院里已弄来十余位美人,还不够他玩的么?也不怕糟践坏了身子……”
“王爷他……确实房中事太任性了些……”
“你知道最先前的杨公子么?”
“知道啊,不就为他闹得最大么。”
“杨公子来的第一夜就寻了死,后来,王爷每去他那一次,第二日必要请太医……”
“唉,”先前那侍女道,“咱们王爷哪都挺好,就是这种事上,太肆意妄为了……”
她们相携着走得远了,声音也渐至不闻。
床帐里的人纹丝不动。
这日晚间,有人将他的手放回被子中,一女子道:“大夫,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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