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他给你挡回来了,”陆潇哼笑一声,嘲讽道,“他那口气,显然是要等自己高枕无忧后才会放你我走。”
“齐家祖训其二便是秉持人臣本分,不得干涉皇家内事。所谓皇家内事,无非是争宠夺嫡,稍有不慎即是举家受难。以一个普通百姓的立场来说,太子担得起他头上的封号,又因阿慈的婚事,我曾承情于太子。上谏天子,谏的亦是与万民息息相关之事,谢慎言此人行事颇为狠辣,赶尽杀绝犹胜于陛下,若是继承帝位,恐怕……”
齐见思难得表露心中偏向,话说到此便戛然而止。
他自小是由祖父教养的,不说如齐老爷子一般忠君爱国,对家国天下的关怀也不曾少过。齐老爷子敢冒大不韪指责天子错处,端的是一颗宏大的心。齐见思坚持不怵在朝中得罪任何人,是在继承齐家的意志,齐老爷子的遗愿。
换言之,当权者是谁与他无关,他只管略尽绵力,愿天下安平。
陆潇收回手臂,搭在他的腰封上,道:“尽人事吧。好在他尚不知我手上还有一封密诏,无论如何,至少在太子回城时提前拦下他,莫叫他一头冲上去送死。”
一切皆若他二人推算的方向发展,允康帝殡天的消息两日后才从宫中流出,这两日间合该是谢慎言为今后算好了万全之策。
齐府支派了两拨人,轮着在城门附近守候,一有音讯就通知府上。
宫中忙着操办允康帝的后事,本该由太子扶灵,而太子迟迟未曾出现。即日起停朝,雪花般的奏折涌向了谢慎言,其中不乏宁党质问太子身在何处,更多是旁敲侧击地询问今后朝政该当如何。
太子身在何处?
谢慎行被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漫长的囚禁并没有教他心灰意冷,而是进一步确认了,朝中恐怕已经发生了剧变。既然他还存着一条命,就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看管之人不曾苛待他,直至一日清晨,佝偻着腰的老者为他打开了玄铁锁链。
他凭借日日送饭的次数,用尖锐的石子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刻痕,如今已攒满了三十多道。预计的头晕目眩没有到来,与他一同前往平州的骑兵不见踪影,粗壮树干上拴着一匹皮毛油光水滑的棕马。
谢慎行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痕,有些已经结了痂,衣衫褴褛,哪里像是一朝储君。他绷直腰板,纵身上马,日夜兼程往长安赶去。半途被一严肃少年人拦下,他本能地扬起缰绳,只听那少年人急道:“殿下,我是齐府的人!”
孟野着急忙慌地吐出了身份,直接在太子面前自称我,谢慎行盯着他看了许久,沉吟片刻:“何事?”
一刻钟后,谢慎行语气淡然:“孤知道了。”
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他自然不会蠢到带着兵马进宫,同孟野说道:“替孤谢过你家公子。”
这一路顺利地有些过了,管家见着他,两行泪登时就下来了:“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此刻情形在他眼中洞若观火,谢慎行顿了顿:“母妃在宫中处境如何?”
“老奴听说娘娘被那杀千刀同先帝关在一处,四处都有宫人把守,日日对着先帝遗容。”
允康帝已经是先帝了。
他漠然地环视一周,问道:“太子妃呢?”
管家道:“太子妃被章夫人接回府上小住了,老奴没能拦住,真是愧对殿下。”
谢慎行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眼中情绪一闪而过:“回去了好,在这府里住着,也是孤委屈了她一个大好的姑娘。”
“殿下,老奴先让那些奴才服侍您更衣罢。”管家望着他残破的外衫,万分心疼。
“不急。”
这都不重要,危急存亡之际,他即便狼狈如街头乞丐,也要撑起肩上的重担。母妃在宫里受苦受难,府里人人自危,还有……
谢慎行心间忽地一痛,镇定道:“国公府如何?舅舅可有什么作为?”
“国公爷一直在找殿下您,一边同那杀千刀的抗衡,现下着实是有些招架不住了。”管家关切的神情微不可闻地滞了一瞬,迅速恢复如初。
不是无人将太子的失踪怀疑到谢慎言头上去,能在朝中屹立之人都不是傻子,一个不知所踪的人,和一个风头正盛的嫡长子,即便此前数年两人的身份地位几乎是相反的,如今也风云莫测地对调了过来。
谢慎行察言观色,哂然一笑:“到了这个地步,有什么不能说的。”
年迈的管家自小照看着他长大,谢慎行心里的那一点念想,在他面前无处藏匿。正因如此,他颤抖着干裂的嘴唇,久久方才开口。
“二公子被掳去了,”管家不敢抬头看他,咬牙心狠道,“大公子去寻过,也托了陆侍中进宫,均是无功而返。”
谢慎行唇畔笑意凝固,渐而消逝:“二公子确在宫中?”
“……是,据说二公子夜夜宿于宣、宣华宫。”
第67章
人事难违天命,陆潇甚至未同太子见上一面,谢慎行孤身进宫的消息就传到了他耳边。
孟野揉了揉脑袋,认真道:“我明明同太子殿下说了,少爷同陆公子夜间请他一叙,让他务必听此一言啊。”
陆潇连点心都吃不下了,盯着青瓷碟发呆。
太冲动了。
谢慎言绝非想要太子的命,以他那疯癫的性子,多半是要当面羞辱一番太子的。人性如此,陆潇从不畏惧面对内心的阴暗,譬如他始终对谢慎言没有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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