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背还用背兜兜着个小孩子,那是她弟弟,剃着桃子头。正含着手指头,口水滴答到大妞的后脖子,他长得比大妞肉感多了。
大妞拿着小镰刀,抹着眼泪说:“我没吃鸡蛋,是猪毛吃哩,我娘非说我撒谎冤枉弟弟,就,就打我。”
“你娘咋这样咧,你娘不是个东西。你弟弟咋能撒谎冤枉你呢,也忒不是东西。要不要我帮你打他,你给我一块菜团子就行。”
大妞一边哭一边割猪草放篮子里,摇摇头,她可不敢这样做。
旁边的汪旋听了狗蛋的话吓得赶紧把他拽走,就怕他真去揍人家猪毛,猪毛的娘很厉害,打人骂人都厉害。到时候大妞还不得被打死咯。
“你拉我干啥,我正谈事儿呢。”
“不行,你,你不能那么办。”说完又感叹:
“唉,我舅母打我不让吃饭因为我不是她生滴,大妞是大妞娘生滴咋还打她哦。”
“因为她是丫头赔钱货呗,我伯母就经常这么骂我三个堂姐,金宝银宝就从来不挨骂。”
“那,那我娘就不打我,我想我娘了。”汪旋又开始抹眼泪。
“……你也是带把,你娘肯定不打你。我娘也没打过我,我爹也是。”其实他也想娘了,他隐隐记得有娘的时候吃饭时娘总给他多匀点饭。
他娘是个哑巴,他记事很早,印象里她娘总是瘦瘦的,经常被他奶奶和伯母婶子欺负。
她口不能言,吃亏也不能诉,总是抱着狗蛋默默流泪,一个哑巴就是哭也是没声音的。
他娘干活最累,吃得最少,挨骂最多。他总是看着他娘挨骂,李老太太也骂其他儿媳妇,可是骂她娘最多,有时候急了直接抽着灶里燃烧的柴棒就打她,因为她不会还嘴,也不能跟人诉说她遭受的暴力。
然后其他的妯娌也看不起她,虽然她们也会挨骂,可是,她们还是在狗蛋娘挨骂时一起往里扔干柴。
“好了,你回去吧,我还要走走。”
狗蛋把人赶走,汪旋想跟狗蛋哥一起去玩,狗蛋哥总能找着很多吃的,酸枝啦,鸟蛋啦,摸螺丝啦或者去偷公家的红薯烤等等。
虽然每次他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发现直接把他两打死,或者拉去批|斗,他见过人家批|斗,那人身上流好多血。
可他还是喜欢跟在狗蛋哥身边,可现在他得回去干活,不然又得挨打。
狗蛋看着汪旋走了,踢着小石头都没力气了,他好饿,肚子扁扁的连屁都放不出来。
溜溜达达到村外的玉米地,玉米长得不咋滴,高高矮矮,有的长一大一小苞子,有的长得瘦瘦的一个棒。
不过狗蛋觉得,管它胖瘦,他现在就想上去扒一根啃。
“哟,李四家的狗蛋,干啥来?”
“就走路呗!”狗蛋歪头撇嘴。
“去去去,这里不是毛头来的地方,别是又想偷玉米,告诉你,上面下达文件了,小偷是重罪。要打断腿的。”
人饥饿了啥都干得出来,眼见着家里的崽子饿得眼睛涣散,瘦伶伶的眼看就要断气了,当父母的就铤而走险偷集体的庄稼吃的人很多。
为了防止这种危害集体财产的行为,罪行都很重,但越严格饥饿就越厉害,偷窃就越多,为遏制,罪行也就越严重。
“哪能呢拴子叔,我就是路过,路过。”
“路过能过这儿?快回去,去啊。还有栓子是你小子叫的么,没大没小。”
“那你不是我栓子叔?”
“……”
“去去,小崽子。”
“哈哈哈,栓子,你被个崽子拿住了。哈哈哈”
“这孩子倒是跟他老子一点不像,机灵着呢。”
他们是田地里的看护的,这是担心野猪啊什么下山破坏庄稼,最重要的是防人顺手摘了。
所以快成熟的庄稼队里都派人守着,每次两到三个,他们也好互相监督,免得监守自盗。几天一换人,工作也不容易。
太阳早早升起来,狗蛋也不晃荡了,饿着肚子去自家的自留地准备拔萝卜,他爹回来可以直接挑回家。
“狗蛋,干活呢?”
“嗯,我家今天收萝卜。”
“哎哟,那不缺咸菜吃了哈。”
“以后就不缺了。”
“大妞你回去了?”
“我的篮子装满了。”大妞笑的时候露出门牙边的豁口,她门牙换了刚长出来,还是歪的。
“……”狗蛋舔舔自己嘴里的牙齿,最近他觉得牙齿有些松,估计没多久也会换牙了。
狗蛋看大妞背着已经在后背睡着的羊蛋子,提着一篮子青草,艰难的移动。她长得很瘦,两个重物把她压的腰直不起来。
羊蛋子因为她的走走停停等动作,仰着脑袋睡,脑袋时不时跟着乱晃。
“脖子真软!”狗蛋看着羊蛋子晃动的脑袋心里想。
狗蛋没有心思也没有同情什么人的想法,他也没有这个感情,可怜不可怜的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反正村里不都这样?
除了不让自己吃大亏,其他的没有任何意见。何况大妞之类的又不是他什么人,更没有感觉了,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呢,早熟也是孩子。
“北京有个京太阳,京太阳。北京有个京太阳,京~太阳~”他听过村里的知青唱过这样的歌,觉得不错就学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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