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张年轻的脸,令他心脏的位置忽然活泛起暖意。
你好像变年轻了?
他想这样问,可是声带好像不听他使唤了,他再怎么卖力地张嘴,也只能发出类似‘呵……呵……’的干涸的喘息。
那张他熟悉到骨子里的面容,不知为何此时毫无光彩,那一双总是盛放着明亮的眼眸此时也沉得发冷,总是保持着弯度的眼角此时却啜着一滴摇摇欲坠的鲜红的晶莹。
你怎么哭了,你从来不哭,你受了谁的委屈?天哪,快告诉我,我要干掉他。
你知道我最怕你掉眼泪……
他想伸出手,去抚掉挂在那人眼角上的那滴令人心烦意乱的水珠。
可他的胳膊仿佛粘在了身体上,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这时,那人的嘴唇悄悄动了动。
然而他那仿佛有千万重锤在敲打的耳膜,咚咚咚地响个不停,充斥脑袋里的杂音让他根本听不清那人说了什么。
他费力地盯着对方纤薄的嘴唇轻微地开合。
“他们……伤害……付出代价……等我……”
浑身上下仿佛随时要从身体里喷涌出什么东西似的,迸裂般的疼痛,令他努力集中的精神正以可以察觉到的速度涣散消亡,害得他直到最后也仅能捕捉到那人的一些只言片语。
他不解其意,并且无法发声。
缓缓地,那人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将一块厚重的盖板拉过他的头顶,直到覆盖了他大半的视线。
‘你要做什么?你的手?你做了什么?!’他从心底冒出不好的预感。
面对他急切的挣扎,那人轻缓地开合起唇瓣:“晚安。”
浑身的紧缚感让他挣扎着抬起胳膊的动作犹如从皮肤上扯下一块肉一般痛苦。
当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被剥夺干净,他才终于挣脱绷带的束缚抽出淋着血丝的手臂,狠狠地捶上头顶的早已严密合缝的棺盖,一下又一下。
“呵……呵……呵……”他发出不成声的呼号,捶打的力度越来越虚弱。
但他知道,外面的人一定能听到。
“库里斯!”临近最后,他带着错愕与不甘呐喊着那人的名字,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可惜的是,直到最后他所有的意识被稀薄的空气挤压殆尽,他也没有等来埋葬他的人回心转意。
可悲的人就这样被永远尘封于寂静的黑暗之中,永远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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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暗的床帏里,苍老的身躯陷入臃肿蓬松的床褥中,奄奄一息。
老人松弛的眼帘耷拢着,不远的房门中转动的锁芯发出如海鸽一般嘹亮而清脆的声响,房门猛地被推开,老人抬起沉重而历经磨难的眼。
门口,一名意气风发的男子朝老人的床前快步走近,他按捺不住激动,高昂地:“大人!贤者大人!您听见了吗!欢呼的号角!满城,满世界都在吹奏胜利的号角!”
男子单膝跪倒在老人的近前,他黑色铠甲布满深深浅浅的刀痕,他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晨雾之气,在他的身上具备一名战士应有一切锐利品格,连同他的莽撞也显得那么令人欢欣鼓舞:“那七位勇士!他们是英雄!他们的名字将铭记史册,我甚至都能想到数千年之后人们提到他们的事迹会露出多么敬畏的神情,哦,该死的,真是便宜了那几个小子!”男子嘴上嫉妒的口吻,眼中却暗涌着热泪。
“时势造就,你无须介怀。”老人如枯草一般的声线缓慢地说着:“上神赋予每个人使命,你的使命不在此。”
男子暗沉的眼眶并不能掩盖他眼中此时的光芒:“我明白我的劳苦使命是什么,我是他们的老师,老师的使命就是处理七个不听话的学生大作大闹一番之后留下的乱摊子……想想看,战胜诅咒,杀掉魔王的七位英雄都是我教出来的,光有这一条,就足够我吹嘘一生了。这可比我亲手杀了魔王更令我开怀。”
与中年男子的盛气豪壮不同,病床里的老人异常冷静地望着他:“魔王死了?”
“是的,魔王已死,鬼兰治取下了他的首级。”年长的战士欣慰道:“鬼兰治一直是个沉默怯懦的孩子,没想到,最终给予魔王精准的致命一击的人会是他……”
老人没有战士的乐观,他平静地陈述着:“魔王已经将他整个灵魂献祭出去,融入诅咒之中。诅咒不灭,他亦不死。”
战士似乎不太满意老人漠不关心如局外人似的语气,他的脸色正沉起来:“我知道。但是我向您保证,他‘死’了,我的意思是他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老人沉默,他的沉默里有思考,也有着深深的担忧。
战士对待老人的沉默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正如面前的老人从没有放弃冥顽不灵的自己,总是孜孜不倦地将他引上正路……他解释道:“老师,魔王想要复活,首先必须依附于合适的容器。这个容器必须既能与魔王的意识相匹配,又能承载相当于一个诅咒之源那么庞大的力量。魔王与诅咒融合长达三十年,他的身体连骨髓里都渗着黑色的诅咒,他本身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诅咒之源,世界上很难再找出第二个可以达到他那种诅咒承受量的容器。所以普天之下最合适的容器就只有魔王自己的身体。”
“我们的七位勇者在成功停止魔王的生命活动之后,把魔王的骸骨分割成近一百多块,除了为分散魔王遗骸上的诅咒,削弱上面依附的诅咒的力量,让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完全封印魔王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破坏掉这具身体,从根源上清除魔王唯一能依附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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