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修接过来,发现信封上写的是漠北的战报,信已经拆封了,右下角还被捏得皱皱巴巴的。
他不解其意,在明珏的注视下打开了信。
战报的开头简述了漠北战后事宜的收拾情况,陆恒修一目三行匆匆扫视过去,很快在中间发现了关键性的字眼“宁将军巡视战场为流矢所伤,心肺俱损,不治而亡……”
看完了这行字陆恒修的视线一下子模糊了,其余的部分无论如何也读不下去,他的耳边像是响过了一个惊雷一般,嗡鸣着辨不清现实的声音。
明珏看陆恒修惊愕的样子,便知他是看到了重点的消息,他的心下也十分哀痛,但还是强忍着解释说:
“战报是昨天三更的时候送进来的,从漠北大营直达了朕的寝宫,朕昨天一夜没睡。宁远航是从朕的身边出去的,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作为,朕本有意提拔他接替詹台宏镇守漠北,做个封疆大吏,没想到他竟会在带兵清扫战场的时候为流矢所伤,实在是可惜…可惜啊……”
明珏连叹了两个“可惜”神情间也十分哀恸。
然而陆恒修脑子里走马灯一般过着的,却是昨夜那个荒诞又现实的梦境,战报是三更传来的,他梦醒时约莫也是这个时辰。这世上难道真有魂灵一说,不然为何偏偏噩梦成真?从前他信奉儒家学说,向来“敬鬼神而远之。”却不想有一日自己竟能亲见亲朋成了泉下鬼。
过了半晌,陆恒修似乎是回过神来了,“皇上莫要悲伤过度,这个消息还有谁知道?”
“漠北那边只有宁远航的副将和几个心腹将军知道,京城里便只有朕和你。”
“那皇上身边的人?”
“朕没让任何人瞧见,也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起。”
“好,皇上,此事不能宣扬出去,此番险胜,蒙古人忌惮着宁将军的神威短期内必然不敢再犯,但倘若消息流传出去,难保不会再生事端。”
“朕也是这样想,先让大军撤回来一部分,把宁远航的棺椁带回来,再者犒赏三军,对有功之人进行封赏。至于宁远航,便追封为忠义候,爵位由他族中子侄继承,世袭罔替。”
“这些都是后事,依臣之见,大军回来后先大肆封赏一番,至于宁将军,只好先委屈他秘不发丧。朝中内外都先瞒着,一年之后等局势稳定了再公告天下。”
“这……”
“漠北无人可守,这虽然是下下策,但令人疑心他生死莫测,总好过盖棺定论说他已经死了的好。”
简之真是好狠的心。明珏看着陆恒修坚毅的神情,心里不禁一阵发寒。
陆恒修见明珏倒退了两步拉开了与自己的距离,心下一震已经明白了明珏的想法。他在心底凄然一笑,心想:为臣者为君虑深远,为君者却只以其无情无义,真是可笑至极。
“皇上啊,难道这方法我不提你就不会这么做了吗?只怕是你面上纠结着,心里早就有了成算。”
只是一个仁君如此行事,难免让人觉得君恩寡淡有些事情,明珏心里想也只能找别人来做。
“皇上,臣为了皇上的社稷江山考虑,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无情无义之事,甘受后世史书唾骂,无怨无悔。”陆恒修垂拱而立,空荡荡的大袖露出一小节消瘦的手臂来。
他这么一说,明珏顿时心软后悔了,他方才实在是不该那么想他的简之。纵然陆恒修有什么错失之处,也都是一心为了他,他实在是没有立场去指摘评说。
“朕知晓你的心意了,好简之,就依你说得办吧。”
“是,微臣告退。”
两个月后尘埃落定,宁远航被秘密地葬入了京城北山的一处墓地里。京城之中不过数人知晓他的死讯,为防局势生变,连宁远航的家人也未得到通知。
一年后
两排苍松劲柏在平平展展的青石道两旁挺立着,秋风吹扫、不染纤尘,洁净而清幽,犹如冷寂的仙境。
“大人又来看他了?”守墓的老伯听见人的脚步声赶忙走了出来,一看是陆恒修来了才放了心。
“是啊!”陆恒修应了一声,径自往坟边走去。那不过是一座平常的坟头,前面立着一个石碑,奇怪的是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大人真是重情,也不知道您这朋友是何许人也,竟然得您每个月来看。”
“老伯莫要多话,让我家大人静一静吧。”影十三跟着陆恒修身后,开口喝退了那守墓的老伯。
“这坛酒只剩下了一点儿,我全部都带过来了,今日都给你倒上。”陆恒修说着提起脚边的酒坛子,将剩下的女儿红悉数浇到了坟前。
陆恒修倒完了酒便不再言语,静静地在坟前立了半天,最后说:“以后我不能时常来看你了,不过过不了多久你也就不用再这里住了……我走了……”
说罢转了身,头也不回地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行到半山腰的时候,陆恒修开口问身后的影十三:“十三,你会不会觉得我每月前来吊唁,实在是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他问了问题,不等着影十三回答又兀自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来吊唁他,只是来凭吊我仅存的那一点儿良心罢了。”
“大人,属下不是宁将军,不敢代他发言。但是倘若哪天十三为大人死了,大人能每月到我的坟前凭吊一番,那十三躺在地下也能笑出声来。十三是个粗人,但是也知道“为谢知遇不辞死”的道理古来有之,相信宁将军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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