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不及想这件事,拨开侍卫的枪戟:“我名扶桑,找天帝有急事。”
扶桑这千百年来很少管天界的事,这两个可能是新来的,都没听过这大名,也不让。扶桑都想动手了,殿里传来一道声音:“让他进来。”
侍卫愣上一愣,扶桑已经推开了面前拦路的戟,踏步入了殿内,银甲的神正往外出,与他擦肩而过。
殿门在他身后吱呀关合,殿内长明灯骤亮,殿上有几,几旁有人发如霜雪,负手而立。
扶桑道:“我回了旸谷。”
负手而立的人转过身来,淡漠地望着他。
扶桑说完忽然找不到话可讲,他已经有千百年没见过这个人了,无从得知他在这漫长岁月里变成了什么模样。
反正不是好模样。
扶桑低低叹口气:“我看见金乌的尸体。你下令屠的族?”
“是。”
扶桑再上前,跨到那人身边:“为什么?”
“谋逆。”
扶桑气笑了:“天帝,你在这位子上坐多久了?如今整个天界围着你转,人界仰你鼻息,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足?金乌谋逆,你自己信吗?你非要把所有威胁都消灭,非要把一切都攥在手里?你不过是忌惮他们强大,不过是觊觎他们的晷景!晷景是神器,你控制得了吗?”
天帝漠然看着他。
扶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姬璇,曦华在旸谷避世不出,你应当比谁都清楚他不稀罕你这破座!他不欲干涉你,你为何要杀他?!你就一点旧情都不念吗?!”
天帝听到曦华的名字时,终于动了动,黑沉沉的眼珠盯住了扶桑。
“你的命魂枝我都敢折,”他冷漠道,“为何不能杀他?”
扶桑愣上一愣,脸色微微一白。
天帝挣开他的手:“念旧情的是你们,你与曦华总是心太软。这九霄上不谈情分,你怎么还不明白?”
扶桑张张口,还欲说什么,心口猛然窜上一股疼来。他眼前一黑往前栽倒,姬璇回手下意识拉了一把:“扶桑?”
扶桑攥着心口的衣,疼得骨节发白,深喘了两口,先想的是——阿衍用我留给他的剑了?
然后才道:“地界有动,你派人了吗?”
天帝不显地蹙了眉,扶桑抬眼时已经恢复了淡漠:“自然。”
扶桑被一打岔,也没心思继续跟他吵下去,疲惫地扭身要走。
“扶桑树是连通三界的通道,”天帝在他身后道,“你的命联系在代表天地人的三根命魂枝上。洪荒之时,你自断地界的根脉,才得以赢了与魔族的那场仗,代表地界的命魂枝已枯,而代表天界的命魂枝千年前被我拿了做成天界神明下界的许可符,三已去二,你还敢动用人界命魂枝的力量用来修补裂缝?”
扶桑不回头:“曦华你都杀得,何必来关心我的死活?”
天帝便不再说话,看着扶桑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扶桑回了旸谷,绕过金乌满谷的尸体,走向了晷景所在的万阳殿。
万阳殿已是废墟,晷景浮在空中,温度炽烈得很,空气扭曲,活物难近,扶桑都有些受不住。
是,金乌种族强大,朝气勃勃,自成一派还掌握着晷景,的确是个不好控制的族群,可除了金乌,还有什么人能看护这个神器?姬璇是脑子进水了吗?
他在万阳殿的断壁残垣上坐了一会,看着晷景上燃烧的火。
而后流火如水淌落在地,慢慢凝出了形状,仿若一个跪地的人。扶桑皱眉,上前去看,火焰的双臂猛然抬起,搂住了扶桑的脖子,把他带的一个踉跄。
火焰略收,露出瘦削的一截腕,火中的人沙哑笑道,“我摔倒了,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起来。”
扶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
火焰一点一点敛了,那人放开手站稳了,上下打量扶桑,然后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他,大力拍了拍他的后背:“扶桑,你还活着,真好。”
日月悠悠不记年,弹指三十载。
霜降终于学会了钓鱼,提着根钓竿,戴着个斗笠,披蓑衣挽袖口,盘起的腿上横着安静燃烧的鸣鸿刀,暴雨中坐在孤舟末,晃晃悠悠地叼着根草,安静耐心地等鱼上钩。
经常一坐就是一下午,以往根本无法想象地有耐心。
他直坐到夜深人静暴雨歇,一抬头,看见漆黑的夜幕。
蓬莱不在三界中,看不见星星,也望不见桂魄,他安静看了一会漆黑一片的天,扶了扶斗笠站起来,忽然想念宿神峰峰顶的漫天星河。
他不记得在蓬莱待了多久,漂泊见过人界的千万景色,遇见无数走投无路的人,也慢慢静了心。以往总是热血上头一个劲往前莽的傻鸟,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没动怒了。
他的刀生了意,既不霸道,也不暴烈,一丝一缕的,带着种他以往没有的韧性。
他眨眨眼睛,有点想师尊。
“阿弥陀佛,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霜降隔着雨帘望去,岸边圆滚滚的胖和尚捻着佛珠。他不在意地拢了拢披在肩上的火红长发,湿淋淋地扭上一扭:“上善,我要走了。”
上善道:“施主福寿绵长,何必说这丧气话。”
霜降笑道:“少贫,你现在可跑不过我的刀了。”
上善道:“此去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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