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遇上了谢千秋。
中州广袤,有凡人的领地,那时天问的弃徒在一个凡尘的城镇里做一个乞丐,在城墙脚下的阴影里坐着啃饼的时候,有人为他驻足。
“哎,你是天问派那个混小子吧?”那人蹲了下来,伸手去抢他的饼,“你还活着?”
沈冬在饿狼般瞪他,紧紧把烧饼护在怀里。
那人轻轻笑了一下。他一身红衣,桃花眼眼波流传,眉目娇俏,看着不像个公子,倒像是花魁。沈冬在全身紧绷,哑声道:“修仙者?”
“当年天令堂,我见过你。”红衣道,上下打量他几眼,“我不是你的仇人,我是九重山的,路过此地罢了。”他的目光在少年颈上落,声音放柔了些,“你这些年,恐怕过得不太好……我就是好奇一下,从云端跌落凡尘,若我是你,必然不会再想活在这世上,你为什么还要活?”
沈冬在没看他,沉默了半晌,哑哑道:“我做了错事,死了岂不解脱?”
红衣失笑道:“你活着给自己找罪受?”
沈冬在依旧没看他,道:“我活该。”
“我信你的确有这么高尚,不过我不想听,要不你说点自私的?”
“……我不服。”沈冬在哑声恨道,“我能升大道,凭什么入魔,凭什么只能潦草收场?他们都想我死,都希望我死,我就不死,我要活下去。不是为了活给他们看,我得告诉自己我还能活。”
红衣人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对嘛。活着就要好好活,折磨自己也是给自己看的,感动自己有什么用?既然拼了命地想活,就值得更好的。”
沈冬抬头:“什么意思?”
“你想不想重新修道?”
沈冬在愣愣地看着他,红衣人把山神印展示给他看,笑道:“没跟你开玩笑。既然天问已经将你除了名,随我去九重山如何?不亏吧?”
沈冬在骤然红了眼眶,道:“好。”
“我能让你脱胎换骨,重新入道,你想修什么?”
“我想修剑。”
“你的剑脉已毁,全靠一股劲撑着一口气,也就是说天赋已经没了,”红袍的美人漫不经心道,“哪怕我重筑你经脉筋骨,你的剑道也不可能达到以往能有的——”
“我是剑修。”沈冬在哑哑地打断他,少年抬起眼,眼里有火。
那一身可笑的骄纵与桀骜被千刀剐得粉碎,和着血与轻狂的过往扔在了天问,留给他自己只有一把嶙峋的骨,却仍根根峥嵘。
红衣有些动容:“你想好了?”
“我要修剑。”沈冬在坚定道。
“你叫什么?”
沈冬在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沈冬在。”
“我叫谢千秋,”红衣伸出一只手,毫不客气揉了揉他的头,嚣张地自作主张道:“小子,叫师兄。”
浪里浪荡不着调的宿神峰二弟子这次下山,带回来一个小跟班。小跟班一上山还没跟玉摇风说得上几句话,就被李疏衍叫走了。
那时南明子大限将至,看着却还是个青年人模样,搬了张藤椅在天书阁外晒太阳,谢千秋站在他身边。他自然是认识沈冬在的,远远望见,也不意外,温和道:“千秋与我说过,你要重塑经脉?”
沈冬在行礼回道:“是。”
“你现身的经脉已经破损不堪,身子骨也被刮下了一层底子,重塑的过程会漫长痛苦,不亚于再受一次千刀万剐。很有可能在筑基后新塑的脉络失去效用,那时又要重头再来,直到找到最适合你的为止。”南明子饱含深意地看了谢千秋一眼,“这样你也还要尝试吗?”
“是。”沈冬在坚定道。
“哎,年轻真好,敢拼敢想,也敢吃苦。”南明子感叹道,李疏衍开了窗从天书阁里探出头来,警告般看了他师尊一眼:“南明子,你再说什么大限将至命不久矣的话,这天书阁千万藏经我一把火烧给你,你别想让我替你打理。”
“臭小子没大没小。”南明子笑骂他,暮气竟也散了些许,起身道:“一会阿衍带你们去找扶桑,你们现在可以着手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南明子老神在在道:“准备上刑嘛。”
“千秋。”上刑之前扶桑支走了沈冬在叫住了谢千秋,皱眉道:“你看上这小子了?”
“山神说笑了,在下多喜欢女孩子啊。”
“你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为何做到这个地步?”扶桑道,“你灵身还不稳,分本源去帮他脱胎换骨,他一身魔气若想洗净需要许多次,玉摇风都未必能承得住,何况你?就算最终能成,你也很可能因为被拖累而未来无法晋升修心三阶……”
“扶桑,我觉得我们很像。”谢千秋笑,“我一个灵胎,也不追求什么至高无上大道,就是要挣着活下去,不肯死,如果不是来了九重山,可能也活不好。我不服,凭什么我就不能好好活着了?凭什么灵胎就要藏起来做人?”
“扶桑,我们生于世上,百般挣扎,不过是因为不甘心。”谢千秋望向沈冬在远去的方向,轻声道,“我觉得,大家都一样,能甘心一个,便甘心一个才好。”
第42章 眼前人是心上人
重塑经脉的过程果然痛苦而漫长,沈冬在分不清昼夜,分不清寒暑,但醒来总能看见谢千秋,跟他说点什么或者逗逗他。久而久之,这身红色竟然成了魂牵梦绕的期待,沈冬在不怕坠入黑暗,因为一睁眼,能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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