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吃惯了山珍海味尝一尝青菜萝卜的新鲜感。
他并未直奔芳草阁,而是以自己不认路为由东游西逛。遇见盘问他或想带他送草药的弟子,他也就胡乱聊几句,称是大丈夫言出必行,答应了的事一定要亲力亲为,坚持自己把草药送过去。
长乐峰的摄养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方才他们住的地方,乃是黎堂主招待朋友的客房。
而芳草阁是存放常见草药之处。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几处楼阁,存放灵丹妙药和材料。
汤池统共有两处,一处是众弟子使用的汤池,一处是黎堂主使用的汤池,分别在练功房后。
白语冰一路打听,又得知了此堂弟子们住在何处。
在修真界做弟子也不容易,弟子有学道、入门、入室、嫡传和关门五个等级之分。
依他看,沈十三应不是地位极高的弟子,否则也不会沦落到给人打洗脚水和侍寝。
他在水镜中所见的踩沈十三的脚,应是中年男子的脚,沈十三究竟在何处?
钻了好几个弟子栖身的院落,未寻见眉心有朱砂痣的人。再漫无目的游逛,未免太过刻意。
正胡思乱想间,他忽听墙内有人道:“大师兄让那小蹄子敷药,恐怕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
“但别说啊,小蹄子治尸毒挺有一手,给我包扎,嘿,也挺温柔的。”
“哼,那又如何,还不是一块中等灵石就能出卖身子的货色。”
“我总觉他是不是在背地里捣鼓什么,待遇不差又没有家人要养活,怎么还这么缺灵石?”
“能捣鼓什么?依我看,就是师尊当年强迫了他,他反倒尝到了甜头,便以此为业了。”
这些人有说有笑,似乎十分兴奋。说到末了,倏地低声,一人道:“别说了,墙外有人。”
白语冰适时地“哎呀”一声,扯开簸箕边儿,用断裂的竹条,在腕侧狠划开一道血口子。
待一人出来看时,他送药去芳草阁却迷了路的故事,又多了被劣质簸箕划伤一节。
来查看的是个穿青紫衣袍的弟子,听了他的瞎话,从怀中取出瓷瓶道:“我这里有伤药。”
“不不,不行的!”白语冰没口子呼痛,理直气壮地道,“这簸箕先前落在地上,不知之前还盛过些什么,不知有多脏,怎么能胡乱敷伤药?到时候,我的经脉肿了,或要截肢,你赔得起吗?妈妈的,我可是你们冉宗主的贵客,好心替你堂中弟子送药,却落了这个伤,上哪说理去?我告诉你,我师父是七宗会的裴长老,听说过没有?他最疼爱我,一怒之下,只怕连你也要吃挂落!”
“……”不就手腕被划了一下,哪有这么精贵?没见过如此讹人的,青紫衣袍的弟子瞠目结舌。
许多弟子被白语冰惊动,悉数走出各院落来看热闹。来得早的尚明白事理。
来得晚的见了白语冰疼痛难忍破口大骂的苦主阵仗,还以为是本堂弟子把这贵客给打残了。
被讹上的弟子欲哭无泪,满心后悔,就不该出来查看。
众弟子只怕惊动黎堂主,一心想息事宁人,一叠声数落被讹上的弟子,给白语冰出气。
白语冰余怒未消,忿忿地道:“怎么着?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小爷我一个,要拉偏架啊?想私了,是不是?也行——我要你们这最好的郎中,给我验伤。要手脚轻柔、干活精细的那种,小爷怕疼!对了,还要白净的,小爷我是个爱干净的人!模样标致,能哄一哄我是最好了,我在我师父身边的时候,生个病受个伤,都有我师父哄着我——唉呀妈呀,流了好多血,疼死我啦!”
第24章 逐光(六)
众弟子被白语冰嚎得心慌,火烧眉睫,凑头七嘴八舌议道:“送金匮轩去罢?今日谁当值?”
“不是罢,这也送金匮轩?本是孟师兄、戚师姐和那小蹄子当值。但大师兄去了吗……”
“也就是说,只剩了沈止念?总之,把这人扔给他,师尊怪罪下来,也就与我们无关了。”
“师兄你冷静一下,此事本就与我们无关。唉,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白语冰心道“小爷我是从天上来的”,二世祖嘴脸哭爹喊娘,变本加厉地诉说自己的痛苦。
以至于众弟子耳内咣咣乱响,有一种此人已重伤不能行走的错觉。
一个弟子神智错乱,竟从乾坤袋里祭出一匹龙马。
这龙马虽未长成,却也生得威风凛凛,且能御风飞行,在修真界算是较罕见的天阶下等灵兽。
那弟子想把它牵至白语冰面前,它却四蹄打颤,一下子伏卧在地。
白语冰微觉诧异,他龙丹已毁又已化出人形,龙马却似能感知出什么,可见资质非同一般。
那弟子却不识货,抱怨道,这畜生怕是废了,被他带回长乐峰,就一直耷拉着耳尖毛发抖。
众弟子索性拆了门板,铺好被褥。
四个已至金丹期的弟子,按抢救垂死之人的规格,御剑把白语冰抬到了金匮轩。
“……”这场面夸张至极,白语冰自感用力过猛,又觉众弟子似极怕捅娄子,不复叫嚷。
众弟子却来劲了,嚷得比他还厉害:“沈止念,开门啊,别管大师兄了,快出来救人啊!”
金匮轩是一个回字长廊,沿廊设紫门紫窗,窗垂着细密的黄竹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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