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不悔赶忙应道,这是宋离难得的示弱,尤其是在清醒状态下的示弱,他万分珍惜。
“我若现在告诉你……”宋离喘了一口气,声音里含混着难掩的不适:“你还愿意听吗?”
不悔心神一荡,为宋离这突如其来一句话激的坐立难安。
他终于等到了。
等到宋离愿意潜出深渊,朝他一步步走来。
“这是你自己要说的。”不悔捏住宋离的下颌,迫的他不得不看向自己的眼睛,自然,他的也不可避免的被瞧了个分明。
那双一贯淡漠如水的眼睛终于软了下来,蒙住真心的雾霭层层散去,余下的只是惶然渴求希望的光。
尽管那光并不明朗,却足够给予不悔走下去的力量。
不悔凑到那琥珀色的眼睛上轻吻一下,宋离配合的闭上眼睛。
震颤的眼睫被滚烫的唇抚平,如同逆水行舟的渔夫,总算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觅得乘风破浪的归途。
不悔看着宋离,霸道的说:“就算难受我也不会喊停,你想好了。”
宋离点点头。
不悔放开他,重新把人抱在怀里,绵绵不断的内力注入体内,像是打开这具身体的钥匙。
宋离摸索着握住不悔的手,不让他再继续。
他垂下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踟蹰半晌,宋离仍是拿不准分寸,便打算从头开始。
“我从没说过这些……不知要怎样开口。”宋离艰难道:“我曾对你说过,我的父母……将我丢弃之事……”
不悔显然不是个很好的听众,他闻言便哼了一声,冷冷道:“你那时就装醉来骗我。”
宋离解释,有些急切:“确是醉了,不过都记得……我不太会处理这种事,你又恰好以为我忘了,便将错就错了。”
“你可知我当时有多心疼?”不悔缓下神色,捏了捏宋离的掌心:“那是你第一次说起自己的事,第一次就叫我那样手足无措。”
“其实没什么,”宋离语气淡淡:“这么多年,多少感情都随风而逝了。”
不悔知道宋离是在宽慰他,那夜的宋离犹在眼前,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他从未真正忘记,更谈不上释怀。
但不悔没有拆穿他,只是问:“打在哪里?”
宋离顿了顿,牵着不悔的手,摸到了右侧额角。
不悔抬眼看去,那与发际相连之处的肤色较旁的略暗了些,他从前竟未曾留意过。
经年过去,伤痕早已褪去,只留下这道并不明显的浅浅一圈,证明那段真实存在的过往。
不悔忍不住拿手摸了摸:“疼吗?”
“疼。”宋离坦言道:“我只当他们要打死我,未承想他们也还留了一分血亲之情,将我弃于河中,听天由命。”
不悔又将他抱紧了些:“后来呢?”
“后来啊……”宋离的声音低了下去,身上细细密密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汗毛全竖起来了。
自他露在外面那截细白的颈子,不悔眼尖的瞧见了:“很冷吗?”
不悔在宋离胳膊上搓了搓。
宋离虽说内力全失,但屋子里燃着炉火,未有半点亏待。
“不冷。”宋离摇了摇头:“我就是……控制不住。”
说着,宋离狠狠地打了一个颤栗。
那反应的确不是觉得冷,而是一种刻入骨血中的条件反射,是恐惧。
这样的宋离,不悔曾短短接触过两次。两次都跳不开一只可怖的巨蟒,那对双生灵蛇。
“我醒来的时候……”宋离缓缓开口:“什么都没有,可能是个暗室,很大。屋子里只有我和墙,空荡荡的,没有声音没有光,更没有人。”
宋离的目光倏而涣散起来,仿佛穿过光阴直达地狱深处无边的黑暗中,看见那个孤立无援的自己。
“我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一天两天,十天一个月,时间长了,有时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宋离说的轻描淡写,连语调都没有起伏,但不悔可以想象,这些看似的平淡背后,曾有过怎样的惨烈。
“直到有一天,屋子里忽然传来滴水的声音。我循着声音去找,发现是从墙那边传来的。于是,我就开始数,按着滴水的节奏算着时辰,大概是三天后……”
宋离停了停,往脖子上摸过去,起初还是轻抚,又恍惚着加重力道。
“它就这样……”宋离喘了口气,习惯性的感受着骤然稀薄的空气:“就这样缠上来……它缠着我,吐着信子舔我……我……我挣不开……”
待不悔用力的掰开宋离掐住脖子的手指时,才惊觉那人用了足以将脖颈扼断的力道。
“师尊……”不悔看着宋离,看他神情恍惚又迷乱,连说话都是罕见的语无伦次。
宋离沉入恐惧的梦里,可现实又明晃晃的告诉他,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每时每刻,每一次触碰,都是不堪回首的过往。
梦魇愈演愈烈,窒息过后是令人解脱的一句魔鬼的低语——
答应我,你永远都不会背叛我。
“我……”宋离的胸口上下起伏,整个人打着颤。
在不悔克制不住心疼把人扣进怀里的时候,他听见宋离埋首于他跳动的心口,极小声的说了一句:“……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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