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便爱上,爱了又觉不够,原是少了一个心中人。
于是,他便开始想不悔。
可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剜心的痛又瞬间漫过身上的痛。
它们像是在宋离身体中争抢打斗,追着逐着向无边的折磨中疯狂奔袭,看究竟是谁棋高一招能够击垮他的神智。
宋离晃了晃,肩膀陡然低了下去,手掌撑住紧致的狼皮,微微用力,白皙的手背上突兀的盘桓起跳动的青筋,一下一下和他心脏跳动的幅度渐渐重合。
他咬着牙,用着足以将人的脖颈咬断的力道,连带着下颌骨一片都绷成了最坚不可摧的角度。
宋离说不清现在究竟是哪种程度的痛楚,像是有人拿着一把最钝最笨拙的刀顺着他的筋脉不停打磨,磨了半天刀锋仍是不利,甚至都卷起了边,自然也没能将他的筋脉斩断。
于是周而复始。
但很快又被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替代,心脏剧烈的收缩又猛的爆开,一张一翕每一次都似是有人想要硬生生将灵魂从他身体里拽出来,又狠狠的塞了回去。
宋离撑不住软在黑色的狼皮上,冷汗顺着额间流下,被他长长的眼睫盛住,像托起一颗晶莹剔透的明珠。但他实在抖的厉害,那汗珠很快便分崩离析,四散着眯进宋离淡色的眼睛里。
咸涩辛辣,比之身上的痛,分明是微不足道,但他又真切的感受到,不得不合上了眼。
宋离就在这间或不停的反复折磨中渐渐失去意识。
底下的人仰着脖子看他,肆无忌惮的欣赏他的痛苦,或惊讶他的毅力,或感慨他的遭遇,或质疑他究竟能不能挺过去。
却没有一个人上来中断这场酷刑,没有一个人想去问一问他累不累、疼不疼,甘愿不甘愿。
唯一在乎他感受的那个人不在。
宋离无力的手指震颤一下。
他无意识的抠着手下的皮毛,用来抵御疼痛的内力几乎耗尽,寒风哧溜的钻进他身上每一处毛孔,漫进四肢百骸,连吐出的气息都浸着寒。
他不能倒下,哪怕曾经有一万次想要结束,现在却连一次想要永远休息的念头都不敢有。
他怕这念头一旦生起便像枯草逢火星,一点就燎原。
他怕死,怕死的太干脆,留给不悔最后的一句话竟是荒谬一句:“我离不开他。”
所以他不能死,他要撑到不悔来,然后告诉他——
我想同你在一起,生生世世。
剧痛过后,风卷云残,徒留混沌。
宋离低低呻|吟出声,眼中是放不下的疼与痛:“南烛……”
宋离朝南烛的方向颤巍巍的探出手:“帮帮我……”
细弱无助的呼唤总是能轻易勾起人的保护欲,遑论宋离这么个从不肯低头的性子,这还是他第一次用上“帮”这个字眼。
南烛怔了怔,刚想站起来,又被人出声制止:“教主不可。”
说话的人是云鬼卓云:“这关他迟早都要过的,旁人插手不得。”
南烛沉下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伏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人。
宋离拼命压抑着痛呼,却还是从牙关里溢出些许:“唔……”
他茫然的看向南烛,满眼的委屈不解,似是在责怪南烛为何忍心看他这样痛苦。
“南……南烛……”
这一声直接把南烛拉回了很多年前。
那天他打开暗室的门,刺目的光利剑般冲破黑暗,惊的蜷在墙角的宋离狠狠一缩。
弱小又可怜是他对宋离的第一印象,他以残忍的方法摧垮那人的神智,让他在经历最深的绝望后本能的偎进自己怀里。
那是宋离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将他当作依靠,他以为等来了救星,而自己却半是兴起半是蛊惑的诱导他说出此后一生也跳不开的承诺。
“答应我,你永远也不会背叛我。”
像是骤然被人戳中隐秘的心事,南烛指尖微颤,沉着脸站了起来。
“教主——”
南烛冷冷扫了一眼因他这个动作而跳起的一帮人,道:“谁敢拦我?”
南烛一个纵身,直接落在宋离面前。
他蹲下来,极尽轻柔的将人抱在怀里,好像稍重一点的力道就能在宋离受尽摧残的身体上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阿离,”南烛贴上宋离的耳畔,伸手拭去他满脸交错的汗水:“我陪着你。”
宋离朝他虚弱的笑了笑,心满意足的蹭上南烛的颈窝,无力的手摸索着环住他的脖子,周身疼痛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宋离呜咽一声,破碎的尾音散在风中,旋即猛烈的震颤起来。
心与心的枷锁骤然裂开一条小缝,南烛低头去看宋离,惊喜的感受到从生命尽头传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阿离……”南烛搂紧了宋离:“成功了!”
宋离轻轻应了一声,等待着那道裂缝越开越大,直到彻底断开——
“南烛……”宋离吃力的撑起身子,情人般靠近南烛。
“嗯?”
狂风灌进宽大的袖口,宋离右手中不知何时攥了一柄银簪。
他猛的从南烛身上抬起头,清冷决绝的目光依如从前,哪里有半分柔弱。
机会转瞬即逝,宋离想也不想抵着银簪就要插 | 进南烛脖颈上跳动的血脉里。
功败垂成的感觉是怎样的,宋离不敢再去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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