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不敢,他已经快要自己听到的声音吓疯了。
那是一个男人的哼歌声,他哼着一首古怪的童谣,并且不停地重复着最后一句歌词。
天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害怕,他莫名地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他的父亲醉醺醺地闯进他的房间。
“嘿,小宝贝,我们可以来谈谈。”
他的父亲将他从被子里扯出来,散发着浓烈酒丑的舌头舔着他的脸和胸口。
扎拉·巴里克极力想要控制自己的思绪,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在这一刻闻到了那股酒臭的味道。
哦,还有那根舌头,那根舌头,那根舌头——
“我们来谈谈,宝贝。”
一个含含糊糊的,带有浓重南方口音的低沉男声缓慢地替代了一直萦绕在他耳边的哼歌声。
扎拉·巴里克像是被冻住了。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颤抖着举起了枪对准了那个逐渐走出黑暗的男人。
他已经可以看到对方的模样了。
那是一个肥胖的,满脸通红的白种男人,脸颊处的肥肉因为酗酒而向下耷拉着,歪斜的嘴唇里露出了黄色的牙齿,他对着扎拉·巴里克嘿嘿直笑,那根舌头伸出来舔着嘴唇。
“嘿,儿子,好久不见。”他笑嘻嘻地说,眼睛就像是圣诞节后忘记从树上拆卸下来的廉价彩灯灯泡一样闪着光。
“你应该死了……没错你应该……你早就应该死了……”
这个男人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死于肝癌。他没有去他最后一眼。
他的人生是从这个男人死亡的那一刻才开始的,也是从这一刻他无比虔诚地信奉了光之子——他向那个人祈祷过,向那位天使祈祷让他父亲死掉,然后那个男人就真的死了。
扎拉·巴里克从未想过会再次见到这个应该是他父亲的男人,可是这一刻,他就在这里,距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
那种鲜明的酒气和体臭源源不断地向他袭来,扎拉·巴里克背后冒起了鸡皮疙瘩。
“不要靠近——你他妈不要靠近我——”
他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然而他的父亲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他醉醺醺地朝着扎拉·巴里克走来。
他总是醉醺醺的。
从扎拉·巴里克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嗬嗬”的声音,一种强烈的恐惧和愤怒的声音。
“我他妈的叫你不要要过来!”
他怒吼道,然后扣动了扳机,一下又一下。
他的父亲有些惊讶似的站在那里,他那肥胖的身体上多了几个空洞,淡黄色的脂肪混合着啤酒兹兹地从那几个弹孔中涌出来,一些白色的小点在那恶臭粘稠的液体里涌动,那是蛆。
没有血,没有一滴血。
“你变坏了,扎克,这真让我难过,在我离开你的时候你已经变成了一个坏孩子。”
扎拉·巴里克的父亲咧开了嘴,他距离他更近了,近得牧师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父亲嘴里的舌头上那黄黄的黏糊糊的舌苔。
他向扎拉·巴里克伸出了手。
“我们应该谈谈。”
他说。
眼泪从扎拉·巴里克的眼睛里涌出来。
“这是一个噩梦,没错,这应该是一个噩梦,你已经死了,你绝对不可能再出现……不行,不,我得醒来,我得赶紧醒来,一切都没有关系的,你只是一个噩梦。”
他颤抖着喃喃自语。
那带着脂肪黏液的手指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
扎拉·巴里克将枪抵到了自己的下巴上。
“这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他说,然后他抠动了扳机。
“砰——”
第55章
玛德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她知道,她只是因为太过于恐惧而无法记起那个晚上的事情。
那一整天都不顺利,中午的时候那位尊贵的先生,她的导师扎克带她去了那家高级的法国餐厅,那是玛德琳这一辈子都未曾想过自己会进入的地方。尽管她骨子里爱着那个地方,无数次她经过那家餐厅的门口,隔着小小的方形手工玻璃看着里头微微变形的人影,若是有人恰巧在那个时候出来的话,那种干净芬芳的气息会顺着人们走动时带起的气流弥漫出来。
如果玛德琳是买火柴的小姑娘那么这家餐厅就是她的火鸡,她的梦想之地,她在现实中知道的天堂。
她从未跟其他人提过自己内心的渴望,她知道那些人的嘲笑会是怎么样的——直到她加入了降临派。教会给了她安心而温馨的家,还有她那些同样饱受折磨的姐妹们,她在这里彻底地找到了归宿。在一次互助会上,她小声地描述了这家餐厅,玻璃门后面带着黑色领结的消瘦侍女,那些她听不懂的语言,门口摆放的新鲜的香槟色玫瑰……扎拉·巴里克牧师恰好主持了那一次的互助会。
她与为他奉献了几次身体,好证明自己是从心灵到身体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会是天使最为谦卑和忠诚的仆人,也会用尽全力洗刷自己的罪孽。终于,她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她比庇护所里所有其他女性都要更早地结束观察期。
(尽管这么说有一些不敬,但没有人能否认观察期的难熬:她们必须通过禁食和禁水来排出自己身体里的污垢,那些污垢在漫长的岁月里完全入侵了她们的身体以至于排走她们之后生理上会格外的痛苦,而这痛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对她们坚贞灵魂的考验。不过熬过这个时期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们会通过呼吸圣洁空气来进行身体的自我修复,有一些人甚至会在这个过程中接受到光之子的一些启示和圣洁征兆——唯一的痛苦在于那些银色的压缩空气罐价格的昂贵——玛德琳甚至不得不增加了接待客人的频率好得到更多的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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