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蛇记_周不耽【完结】(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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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遇竹望着雒易阴晴不定的面色,便知端倪。他并不愿在这些枝节处叫人难堪,涉进水中,想要扶他起来。然而走到近前,嗅得一阵清馥香气愈发浓郁。他心内讶然,就近一嗅,发现这香气竟是从雒易身上传来。

  ……

  第42章

  熏风鸟语之中,沈遇竹悠悠转醒来。犹嫌鸟语扰人,他阖着双目,将怀中搂着的温热躯体极依恋地紧了一紧,最初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

  然而,逐渐复苏的理智声愈发聒噪了起来,他的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跃入眼帘的是漆黑浓密的鬈发,裸露着的脊背到腰窝臀丘,处处均是狼藉印记,雪白肤色衬着淤青红痕,更显得触目惊心。

  ……

  他惊到几乎窒息,慌忙翻身坐起,全身的血液“轰”的一声涌上了脸,又霎时褪得一干二净,头昏脑胀,脸色乍红乍白——不惟是因为眼前**惨烈的景色,更是因为脑中如雷霆过境一般,一点一滴回想起昨夜自己的错乱癫狂。

  雒易被身后之人慌促的动静弄醒,扶着昏沉剧痛的头,忍受着四肢百骸的酸痛,缓缓坐起身来。转过脸去,正看见沈遇竹紧紧捂住嘴,惊恐地望着自己,活像个被辱了清白的贞洁烈女。

  “滚开。”他哑着嗓音,冷冷地说。

  看着沈遇竹如避蛇蝎地让开身,雒易一语不发,自去溪内濯洗沐浴。沈遇竹心有余悸坐在溪边,……呆若木鸡,五内如沸,不能再看。只能缓缓把烫逾火炭的脸埋在膝内,茫然失措地抱紧了自己。

  一人冷若冰霜,一人心神不属,匆匆濯洗过身子,披了褴褛衣衫,沿着山路闷头往回走。

  沈遇竹望着脸色青白、遍体鳞伤的雒易,踌躇再三,屡次开口征询是否需要帮助,均被视若无睹地峻拒了。荆棘小路迂回崎岖,稍一举动,冷汗便涔涔而下,被山间厉风一吹,湿冷透骨,全身上下的伤痕更像是百千蛇虫一齐蜇啮,雒易只觉胸腹绞痛,眼前一阵阵地发青,迈步愈发吃力。沈遇竹在身后扬声道:“我累了!又不急着赶路,歇会儿罢。”

  然而雒易充耳不闻,拖着摇摇欲坠的伤体一意往前走。见他如此逞强,沈遇竹不由气恼,疾走几步,拽住他的胳膊:“你的伤——”

  雒易勉力行路,早已神志恍惚,兼又余悸未消,不期然被他一触,如被火灼蛇蛰一般,下意识用尽全力挥臂一挣,咆哮道:

  “——别碰我!”

  这暴喝正如平地里一声惊雷,嘶哑刺耳之极,那匆匆抬起的一瞥,更迸发出无比嫌恶、惊惧和痛恨的火光。沈遇竹瞠目结舌,真比被当众甩了一记掌掴更羞辱百倍。由惊生恼,他的语气也变得峭硬:“我也不愿碰你!”他冷冷道,“你当我是你,喜欢玩这种花样?”

  忆起过去的折辱,沈遇竹心内一丝歉仄也荡然无存了,拂袖自顾自往前走去。走出一段路,又忍不住往后窥望。但见雒易仍紧跟在后,面容掩在乱发之后,晦暗难辨。

  由他去!或许他的伤势未尝有多么严重。沈遇竹对自己说。他万般不愿回顾前夜的种种细节,一想起便忍不住双颊发烫、心如鼓擂,将一贯冷静自持的修养输个精光。他最不能忍受这种不能自控的心境,摇摇头丢在一旁。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草庐。斗谷胥依约捆束好了行李马匹,正躺在马车上呼呼大睡。听得声响才翻身坐起,伸手将口涎一抹,口齿不清地嘟囔道:“怎么才回——”

  双眸蓦地睁大,斗谷胥纵身跃到跟前,在沈遇竹身上“咻咻”乱嗅过一阵,沉思道:“主子,你身上……”

  散发着彻夜野合的气息。

  沈遇竹哪会由他把话说完,一掌拍开他的额头,使唤他去把马骡牵出。三人沿小路乘车下山,车声辘辘,渐渐将这一处罕为人知的荒野山丘远远抛在了身后。

  沈遇竹抱着手臂低着头,和雒易像一对灵车里的尸首,纹丝不动死气沉沉地对坐了一整天。待到薄暮时分,终究憋闷不过,钻身出去,坐到车外,差斗谷胥去前方小镇添购物资。斗谷胥很快便办妥回来,抱着一袋热食,笑嘻嘻地对沈遇竹道:“主子!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沈遇竹意态阑珊地托着腮,随口道:“自然是先听好消息。”

  斗谷胥喜孜孜地双手托出一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粉蒸肉,像是托着个刚刚珠圆玉润的新生儿,饱含深情地说:“我买到了聚兴坊的粉蒸肉!你看看,它多可爱!”

  “……”沈遇竹一时无语,眼望着蒸肉盛情难却地凑到了鼻子下面,往后微微一避,无奈地笑道:“坏消息呢?”

  斗谷胥将裹着食物的纸一揭,举在他面前。那是一张悬赏捉拿的告示,被斗谷胥的美味浸得油汪汪的,隐约能辨认出上面写的罪名是“杀人潜逃”,还笔法粗劣地绘着一个年轻男子的肖像,在沈遇竹看来,形神皆不似,奈不过白纸黑字,赫赫然印着自己的大名。

  他将告示一卷,舒展身子仰面躺在车辕前,腹诽那贴出告示的人如此悭吝,竟不肯重金聘个技艺娴熟的画师、或加一加悬赏的金额。其实他何尝不知,假若暴露了自己的身价,知情人定然心生异念,坐地起价,反倒给悬赏人带来重重阻碍。自己如今成了江湖上人人欲得之而后快的香饵,这一路怕是难以安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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