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乐弘深呼吸了一口,努力地看向他的眼睛,有些结巴地说道:“哥,自从咱们家因为赌债的事儿搞得家破人亡之后,我一直忘不掉过去的优越生活,一直都很怨恨,很颓废,脾气也很差,活得像个死猪一样……我以前总是埋怨你,觉得你性子老实、不会赚钱,但实际上,每次埋怨你和娘的时候,我都更加地讨厌自己……”
司冬墨一把扶住他的臂膀:“弘儿,你别这样说……”
但乐弘闭上眼,只是摇头:“不,哥,请你听我说完。哥……这么多年来,我都没叫过你一声哥。我埋怨你、看不起你,故意给你惹麻烦,就是想看着你在收拾烂摊子的时候那副焦头烂额的模样……我事到如今终于认清了——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做,还拼命地惹麻烦、拖后腿,这次还差点把哥哥你的命也搭进去,我真不是个东西!”
话到最后,乐弘紧紧地咬住嘴唇,声音颤抖地带上些许哭音。
“哥,我想问你……”乐弘抬起头来,哽咽着说,“我对你这么坏,你为什么还愿意留在我们家,还愿意照顾我和我娘?娘总说我不懂事,老是给家里添负担,而娘自己也身体病弱,常需要人照顾。我们对于你而言,其实就是……累赘。如果不是为了我们两个,凭借你的本事,你是可以在外面很好地谋生的。”
他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男人,“我知道,以前你孤零零地倒在我们家院子的门口,是我娘还有我奶奶救了你的命。就算是为了还人情,你在乐家一无所有之后的这几年里照顾我和娘,也早已经还清了。至于财产……乐家曾经富过,但现在,我们一无所有。哥,我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留下来?”
司冬墨静静地看着他。
没错,这么多年来,乐弘从没有叫过他哥哥。然而司冬墨从来没有真的计较过,为他的无礼而生气,这令乐弘觉着自己这个哥哥是温顺老实的闷葫芦。
但事实上,司冬墨种田、做饭、照顾家里的时候从不含糊,拳脚功夫更是厉害。乐弘心里一清二楚,这个哥哥其实并非外表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模样。
“弘儿,我留在家里,一不图财产,二不为人情。仅仅因为,这是我的家,我把这里当作是我的家,而你和娘,是我的家人。”
看到乐弘惊讶的目光,司冬墨沉声道:“我不敢肯定,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作是什么。但无论你们把我当作家里人看也好,当作是同住一屋的外人也罢,我的心思都不会改变。在我心里,你们永远是我的家人,就算没有血缘,不是血亲手足和亲生母子,我也一直这样认为。”
“哥……”乐弘的眼里,头一次慢慢浮现出忧伤,“你会不会有一天,也、也像爹离开我和娘那样,突然就离开这里?”
这大约就是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烦恼。自己和母亲没有什么谋生能力,乐弘心知肚明,自己能衣食无忧地活到今天,全靠哥哥的辛勤劳动和悉心照料,他必须依赖哥哥而活着,这种被迫的依赖令他更加心神不安。
几年前他还曾是个富家子弟,本来生活优越的地主家儿子,一朝之间因为父亲豪赌欠债而沦为负债的贫民,曾经美好的生活瞬间便不复存在。尽管哥哥勤俭持家、努力劳作,让他重新过上了安宁的小日子,然而与过去巨大的落差仍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底。
随着时日的推移,他也越来越摆不脱焦虑,害怕有一天自己家里唯一的支柱也就此离去,这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也会重蹈覆辙,重新一无所有。
所以,因着这种缺乏安全感的忧虑,他变得焦躁不安,脾气也越来越急,又因为急于求成而做不好任何事情,心性变得越来越叛逆,整个人也愈发颓废,变成了没良心的废物。
但是,他想错了。他没有把司冬墨当作值得自己信赖的好兄长,和他一起奋斗,而司冬墨却一直无怨无悔地把自己当作是亲弟般照顾。深重的负疚感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的行径,和以怨报德有何区别?
乐弘抬眼望着比自己高上一些的哥哥,轻叹一声,“整个家的担子都压在你的身上,我却一点也没有分担,反、反而给你添麻烦……只是,我这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只有到了今天才真正承认这一点……”
见司冬墨要开口,他轻轻按住兄长的手腕,坚持说了下去:“其实这次我中了画皮狼的迷魂术,表面上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但实际上,我的脑子非常清醒,只是身体被术法所束缚,不能自主行动而已。
我知道你为了救我,离开了阿进他们父子,独自拿着刀和弓箭到林子里去找狼群单挑了。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和画皮狼它们对峙的时候,一直都在护着我,而且毫不退缩,直到把它们全部打倒。哥,我想说,你真的很了不起。这次要是没有你在,我这个大混球可能被画皮狼吃得渣子都不剩,留在山上回不来了。”
他真挚地望着哥哥漆黑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哥哥,我发自内心觉得,你是一个英雄。”
男人静默地望着他。尽管脸上无甚波澜,他心里却是百感交集。兄弟俩默默对视,一切的情绪在眼神的交汇中无声地交流。
“画皮狼已经死了,以后山上也不会再有这种邪门东西了。”司冬墨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以后要是上山,你多加注意就是。有哥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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