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中央的空地,K7的许多屋子里都在散发出新鲜的腐臭。整个K7已变成了一块坟场,只有几处还传出微弱的呼吸声。
他慢慢俯下身,拉起一具尸体被烧焦的手臂。触手处,炭灰立刻飞扬,显然血ròu已被完全烧透,然而炭灰尽处,却还有一层薄薄血ròu贴在骨头上。奇异的是,手臂外层已彻底炭化,里层的血ròu却相当完好。这说明烧在尸体上的火焰温度极高,远远超过一般的火焰,才能在短时间的接触中完全炭化血ròu。苏想了片刻,才站起身来。
苏没有再动空地上的尸体,而是轻轻推开旁边一座棚屋的门,可以看到棚屋里面坐着一个gān瘦的老人,听到了声音,转头向门口望来,混浊的目光从苏身上滑过,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几个平方米的棚屋里,除了这个老人,还有三具尸体,一男一女和一个孩子。尸体早已腐烂,棚屋里到处都是浓郁的臭气,老人却一无所觉。
苏如幽灵般消失,老人仍旧呆呆地坐着。
此时还留在K7的,都是些无法行动的老人,只有在这里等死。幸存的人则早已离开了这里,其实一个聚居地,除了相对安全之外,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地方。当K7的尸体开始腐烂,瘟疫会很快夺去敢于逗留的人的生命。不管新旧时代,这一点都从未改变过。
苏准备离去时,忽又停住,有什么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那是夜风翻动印刷品的声音。
空地里的尸堆中,露出了一本书的一角,显得非常突兀。
苏慢慢解开右手上的绷带,纤长而滑腻的手指轻轻触了触书的封皮,才慢慢将它从尸体下面抽了出来。这是本巴掌大小的小册子,大约有一公分厚,黑色的硬封皮制作得非常jīng美,上面是烫金哥德体的书名:启示录。
翻开封面,扉页上用优美华丽的花体字写着:“愿迷途的旅人,从此得享安息。”
签名则是:奥贝雷恩。
苏合上了这本《启示录》,将它端端正正地放在尸堆前,然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色下,十三个人如láng一样,在荒野中行进着。而这片土地夜晚真正的王者,成群腐láng却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打头的猎人忽然停了下来,仔细分辨着地面上的痕迹,再在风中嗅了嗅,说:“他在这里换了方向。”
莱科纳顺着猎人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里正是K7的方向,于是嘴角浮起一丝冷酷的微笑:“看来我们的陷阱要起作用了。”
láng群如同嗅到了血腥气,转了个方向,开始徐徐加速。
转眼间天已渐亮。
借着微亮的晨光,苏在几公里外就看到了猎鹰的庄园。不用借助高阶的视力qiáng化,也可以看到庄园门口竖着的十二根木桩,和木桩上穿着的十二具身体。
苏没有停顿,依旧以匀速跑到了庄园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那一晚,桌上十二个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粗糙男人,都在这里了。左数第四个是猎鹰的首领,看来对手并没有因为首领的体型或者是一阶能力而高看他一眼,只是随意地与众人cha在了一起。
这一次没有人被火焰焚烧过,但是痛苦并没有减轻多少。桩体已经gān涸的血流轨迹显示他们被木桩从下身穿入的时候,都还是活着的。
庄园里所有的房子都被焚烧,到处是灰烬和倒塌的废墟。一地瓦砾中不时可以看到伸出的肢体,更多的是黑乎乎无法辨别原形的焦化物。从残余物的数量来看,老人、孩子和女人们有一部分埋葬在火场里,另外一些则不知所踪,不知是被赶走了,还是死在了别的地方。
左首第一个木桩下,放着一本有点眼熟的黑色封皮《启示录》。打开后,扉页上写的是“因理想而不朽,因归返而救赎”。
签名依旧是奥贝雷恩,同样优美华丽的花体字。
苏抚摸着奥贝雷恩这个名字,指尖敏锐的触感甚至可以感觉到在签下这个名字时,那只手的稳定和有力。
“奥贝雷恩……”苏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将《启示录》放归原位。
他的目光落在了猎鹰首领的脚下。那里歪倒着一个酒瓶,瓶里还有小半瓶混浊的液体。从酒瓶的式样和已经完全看不清的商标分辨,这应该是一瓶旧时代的酒。
那天晚上,猎鹰首领拿出这瓶酒时,瓶里只剩下三分之二了。这些酒,一半在那个晚上进了苏的口,变成了一次任务的酬劳,另一半现在就在苏的面前。
苏向酒瓶走去。只迈出一步,他忽然停住,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向四面望了一圈。苏的胸口开始发紧,心跳加快起来,周身血液不住奔流,体温也在迅速升高。而他淡金色的短发不住起伏着,似乎被风拂起。而此刻,根本就没有风。
这是极度危险的感觉,而且越来越近!
酒瓶中混浊的酒液忽然沸腾,酒瓶全无征兆地离地而起,斜飞开去。刚刚平移出半米,酒瓶上就遍布裂纹,然后轰然炸开!
苏碧色眼瞳中,所有的景物都在扭曲着,耳边似有几台喷气式发动机在同时轰鸣,qiáng烈的声波从几十频的超低频一直分布到几十万的超高频,瞬间撞上了苏的身体!
猎鹰首领的尸体上刹那间出现了数以百计的伤口,最初时只是一道道几乎看不见的细fèng,旋即张开,变成了无数深浅不一的伤口。猎鹰首领的血早已流gān,伤口出现后,立刻有数百片腐ròu在空中飞舞,如同一只只苍色或是青色的飞蛾。离开他比较近的几具尸体上也平空出现了许多伤口,只是比猎鹰首领身上的伤口要少许多,也浅得多。离得越远的尸体,身上的伤痕也就越少。
然而苏几乎承受了全部音波的杀伤力!他身上的斗篷碎成了数百片,衣服和绷带的破片更是漫天飞舞,改装步枪的护木噼噼叭叭的布满了无数裂痕,就连坚固的枪管上也多出了不少青白色的划痕。
和猎鹰首领一样,苏的身体上也多出了数以百计、纵横jiāo错的细线。细线中立刻涌出大量血浆,然后细线张开,露出里面红白相间的血ròu来,更有些jiāo错的伤口处,有整块的皮ròu掉落!
苏刹那间已变成了一个血人!
苏慢慢放下护脸的双臂。在异变突生的瞬间,苏以双臂护住了头脸,却已顾不得其它。他一双手臂上血ròu模糊,只有脸和眼睛仍是安然无恙,然而耳部的绷带上开始渗出鲜血,相对于如此狂猛的音波攻击而言,他那双具备超频听力能力的耳朵实在是太过娇嫩了。
苏就这么站着,看着酒瓶炸开的地方。那里残留着一片还不如指甲大的电路板,边缘都已烧焦。那些致命的音波,以及生命感应的装置,都是集成在这么一块毫不起眼的小小电路板上。
这样的陷阱,这样的科技,苏从未见过。
苏缓缓抬起手,抓住胸口处只露出一个角的酒瓶破片,手上运力,将这片嵌进胸骨的破片硬生生的扯了出来。他一用力,手臂和半边身体又涌出大量鲜血,红得发亮的血液顺着身体流下,已在苏的脚边积成了一个血潭。
玻璃与骨头摩擦着,发出阵阵尖锐而又刺耳的声音,这才不甘不愿地从苏胸口的血ròu中脱离出来。这是酒瓶的瓶底,上面还积着一汪鲜血,沾染了点点碎ròu。
苏拉下脸上的绷带,将酒瓶瓶底举到嘴边,伸出柔软灵活的舌头,舔吸着瓶底上混着酒浆的鲜血。舌尖上传来阵阵鲜血的腥甜,混杂着浓烈的酒气,还有颗颗粒粒的碎ròu。
他满饮了这一杯,有酒,有血,有ròu。
苏俯身,将gāngān净净的瓶底放在猎鹰首领的脚下。这一杯血酒,权作他承诺猎鹰那一任务的尾款!
苏碧色的眼瞳变得深不见底,他俯下身,将地上散落着的自己身上的ròu块一块块地拾起,再一块块地放进嘴里。他找得极为细心,连稍大些的ròu沫也不放过。最后,苏伏在自己鲜血积成的血潭边,如一头野shòu,一下一下的舔食着自己的鲜血!
苏需要体力,体力源自于食物,这时候最好的食物,就是自己的血ròu。
当苏再次站起来时,地上已经只剩下一片颜色深沉的土壤。他身上不再流血,但那数以百计的伤口仍然如一张张小嘴微开着,伤口处翻出惨白色的ròu。
整个世界对苏来说,是寂静的。他的双耳已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的世界时时会掠过不同的色彩,脑海里千百条神经在无休无止地跳跃,撕裂般痛。尽管如此,他仍然从忽然大起来的风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苏将已不能更破烂的衣服撕开,再扯成布条,将两片陶瓷防弹片一前一后缠在了身上,勉qiáng盖住些伤口。他丢下了一切装备,只带上二十发手制子弹,然后提起了步枪。
苏没有向远方逃离,而是向群láng迎去。
此时此刻的他,既是一头受伤的孤láng,也是一个接了任务的雇佣军。
行进中的láng群突然停了下来。那个电子专家扶住耳机,耐心听了一刻,抬头说:“有人触发了我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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