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躬。
Dew 19.4.9
第55章 番外
五百年后,你在一座古老的档案馆中看到了这封信,它被绑在一本旧书前,塞在馆内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信纸是真正的羊皮纸,信封外的落款属于一位两百年前的艺术史家,你曾在一部纪录片中听过他的名字。
怀着好奇心,你打开了这封信。
*
幸运的读者:
我在临死之前写下了这封信。这封信的内容,是我如何追寻、发现并决心掩藏一个故事的经过。如果非要界定这个故事的性质,我会说,这是一个爱情故事;至于我对它始终缄口不提的原因,则是因为我的时代仍然不欢迎这样的爱情故事。而我珍爱这个故事,到了舍不得讲述的地步,害怕它在公之于众后遭到歪曲、讹传;但是,数十年来,它始终如幽灵般在我心中徘徊,直到我决定我不再带着这个秘密走向天主。因此,我写下了这封信,将它谨慎地藏了起来,希望它像蒂迈欧斯的《西西里史》那样湮灭无踪;或者,就像普罗科皮乌斯那卷不幸的历史 ,人们要在一千年后才会从藏书室的角落里发现他们前所未料的真相。
每一位中学生都曾听他们的历史教师提起过故事主角之一的名字:乔万尼·迪·博纳罗蒂,人们已知真实存在的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据说水星与金星在他出生时正处于木星宫位内,按照占星术士们的解释,这种玄妙的行星排列使三百年前的那个婴儿注定会在“愉悦感官的艺术上”有惊人的成就。在他去世之前,他的作品已价值千金,现在更是早已成为了各地博物馆中的无价之宝。在我的少年时代,他曾是最初激起我对艺术的向往的人之一。于是当我立志要做瓦萨里的门徒、 却不愿做往事的复制者和简单的记录者之后,在我二十二岁的那一年,我开始走访各地寻找数百年前他留下的痕迹。沿着他的足迹走过了雅典、柯林斯、罗马与博洛尼亚,在二十三岁时(我特意选择了和他回到这座城市时一样的年龄)来到了佛罗伦萨。我寻找那些据说他曾注目过的艺术品,无论它们已然亡佚或保留至今;我一次又一次地前往这些城市的档案馆,翻阅那些遍布灰尘的信件和文书。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这位大师致命的秘密。
从时人的记述中,我们知道乔万尼博纳罗蒂不是一位能言善辩的人,这一点也体现在了他的信件中。他存留至今的私人信件少之又少,其中与委托者、采石场工人和颜料商的沟通往来又占据了其中的绝大部分。这些信件已被近年出现的“博纳罗蒂学者”们翻来覆去地研究了许多遍,而我不甘于此,为此走访了亚平宁半岛上所有知名的私人藏书室,翻阅那些被银链锁起的珍贵档案与抄本。而就在一位藏家无意间收购的大量古信件中,我找到了他写给洛伦佐·德·美第奇的信。
这些古老的信件已经有数百年不曾被人翻动。当我小心翼翼地吹开封尘、打开信封时,信纸上曾用以吸墨的银沙仍在闪闪发亮。每一位“博纳罗蒂学者”都知道美第奇家族对他的重要性:这是他最重要的赞助者,乔万尼最初与最后的作品都献给了这个曾光荣显赫的家族。而洛伦佐·美第奇是家族中最先注意到他的人,许多人会这么形容他们的关系:乔万尼·博纳罗蒂之于洛伦佐·美第奇,就像阿佩利斯之于亚历山大大帝。
我们世代的人们是如何记忆洛伦佐的?政治家、外交家,少数人认可他为杰出的赞助者与古物收藏家,更少数的学者则知道他精通多门古典语言,本身也拥有相当的艺术修养。“帕齐战争”之后,是他使美第奇家族奠定了在佛罗伦萨的绝对统治地位,又在后来那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中帮助皇帝与教皇对抗土耳其人,从而获得了“托斯卡纳大公”的尊号。在此后两百年,这成为了他的后代们世袭的头衔,直到家族在一百年前绝嗣,历代家主保留的信件才和他们珍藏的艺术品一起流了出来。
作为君主,他最重要的遗产是佛罗伦萨的柏拉图学园与雕塑学园,前者是现代大学的前身,后者则是全欧罗巴最早的艺术学院之一;佛罗伦萨在他的有生之年始终是整个欧洲最耀眼的城邦之一,也是他将这座城市建设成了现在的模样。但正如米南德所说:“神所爱者不寿”,许多学者都曾想过:如果神允许他拥有更长的寿命,他也许能达到奥古斯都作为“建城者”的成就。无论如何,在建设城邦的过程中,乔万尼·博纳罗蒂与他达成过多项密切的合作,因此在读信之前,我猜想它们大概就是有关这些赞助事务的——然而,我错了。
这些信是用希腊语写的,很久之后我才想到,这就是证实博纳罗蒂确实娴熟希腊语的证据,继而可以推断古希腊哲学对他艺术的影响——而我当时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我被极大地震惊了——现存的信件大多来自于“帕齐战争”时期,少数是其后洛伦佐出访其他城邦时与他的通信。博纳罗蒂将公爵称为“我的心”,事无巨细地询问他的情况,打听他的偏头痛是否复发,琐碎亲近得就和每一位留守家中的妻子没有两样。在和平年代,他还会给公爵——那时已经是“洛伦佐一世”了——寄去自己的素描,画纸背后是几行诗句,内容大多是请他尽快回到自己身边。
鉴于我们对这位大师的个人生活一直所知甚少,我可以宣告:他在感情上对洛伦佐美第奇的忠诚,是已知关于他最确凿的事实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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