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看了看天色,道:“时辰不早了,此处并非久留之地,你二人速速离去罢。”
他一再回避,沈梧渐渐有点克制不住心里的焦躁,朝他走近了一步,道:“敢问前辈来此,是为了何事?”
长梧子笑容渐消:“你这孩子,怎么长大了反而不懂看人眼色了,我说了不能同你们讲,莫非你问了,我便会说了么?”
沈梧继续追问:“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长梧子奇怪地瞅了他一眼:“不然我为何不告诉你?”
沈梧不理他的装疯卖傻,眉宇间渐渐起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为什么不能说?”
长梧子沉默了一下:“这个也不能说。”
他的每一次回避,都会让沈梧把压在心底的某个猜测拎出来重新过一遍脑子,到得此刻,那原本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的揣测,几乎已经成了形,不断地在沈梧的脑海里盘旋。
这是云谢尘的故居,他前不久才“旁观”过那人的过去,这一刻又在这里见到了长梧子。
还有十年前,他在谶都捡到的那一块萍树根。
他的心弦被这个猜测反复拉扯,已绷紧到了极致,此刻被长梧子的沉默一激,终于克制不住,口不择言道: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前辈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
身后周敛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一声低低的叹息传音进他耳里:“阿梧,冷静。”
沈梧心头一凛,眼神里的锋锐褪去了一些,却还是执拗地看着长梧子,一字一顿地道:“我能问问前辈,二十年前,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谶都么?”
周敛道:“阿梧!”
“这个没什么不可以问的。”长梧子长叹一声,道,“当年,是你父亲让我去的。”
沈梧却并未就此罢休,连珠炮弹般地追问:“家父怎会认识您?他让您去,您便去么?”
长梧子偏开头:“他,他与为师有几分交情。”
沈梧扬起一抹冰冷的微笑,尖锐道:“哦,我还以为,是因为他与云谢尘有几分交情。”
“……”
他沉默,沈梧却不放过他,道:“事到如今,长梧子前辈…师父,您都不愿意给我一个解释么?”
长梧子的身子抖了抖,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你还肯叫我一声师父,我已心满意足。”
这一句话,几乎是变相地证实了沈梧未出口的那个猜测,他的脸色顿时白了一下,过了片刻,才强自抑制住了嗓音里的颤抖,道:
“我不需要道歉。我只是想替家父求一个真相。两国交战,必有死伤,这没什么,我也绝不会插手。”
“……”
“那,师父,您能告诉我,当年,谶都的事,只是因为两国交战么?”
长梧子始终保持着偏头的姿势,不与他对上视线:“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么?”
沈梧心里一恸,眼眶猛地红了,再开口,第一时间居然发不出声音来,咳了一声才缓过来,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无比:
“师父当年出现在谶都时,便已经知道了谶都的结局吗?”
长梧子闭了闭眼:“是。”
沈梧的面色终于彻底灰败下去,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一瞬间有种奇异的错位感,身处夏初时节,意识却好像坠入了荒芜的冰原,连带着所有的情感都被冰封了起来。
当年是这个人一手领他入仙门,如今也是他一句话推他下地狱。
处在这般难堪的境地,他能做的似乎只有大哭一场。
可竟然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所有激烈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被那层冰严严实实地堵在他心里,叫嚣着宣泄而不得,于是只好同归于尽。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周敛的声音,却被隔在耳畔的嗡鸣之外,听不清楚。
好半天,沈梧才勉强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道: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前辈可还有话要交代我么?”
长梧子如同一尊凝固了的雕塑,一动不动地道:“我亦无话。”
“好,好。”沈梧点点头,“晚辈先行告退了。”
他退了两步,声音终究是哽咽了。
他已经不想再去追究在当年谶都的灾祸里,长梧子扮演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是否有插手其中,也不想问为什么云谢尘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此刻他唯一想做的,便是离开这里。
面对不了,不管怎么做,都是难堪。
周敛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这才低头看向长梧子,道:
“师父当真没有话要同阿梧说么?”
长梧子静了半晌,才道:“没什么好说的。”
“嗯。”周敛点点头,忽而又问,“那对我呢?”
长梧子终于抬眼望向他,疲惫不堪道:“你希望为师说什么?”
周敛轻声道:“我以为,阿梧理应知道真相。”顿了顿,又道,“我也是。”
长梧子扯出一个十分伤眼的笑容:“真相如何,你方才不是都听到了么?”
周敛冷漠地看着他,不说话。
长梧子笑着笑着,渐渐便笑不下去了,放平了嘴角,双手摸上脸,使劲搓了搓,整个人都散发着浓重的暮气:
“结局已定,这时候去追问真相,又有什么意义呢?”
周敛不赞同地盯着他,张嘴便要反驳,长梧子却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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