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见过浮华同他们言语,那还不如同他打架的时候呢。话少的像个哑巴,冷漠的像是整个人都是雪捏的。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修无情道的料子,万事皆虚无半点不入心中。
殷迟恍然,傅苍寒之所以不同,是他将一个人真正放在了心上,而不似曾经什么也不在乎。
他忽而觉得有些许惭愧,浮华待他真心,他却是半分也不愿意将转世的痴傻事情再提出来。殷晚朝可以是浮华的徒弟,魔尊晚筠不行。着实无法抹开面子,也着实不好接受那些一团乱麻的纠葛。
殷迟垂下目光,打开食盒,第一层是些果脯蜜饯,第二层是甜糕团子。他捏了一颗糖莲子含嘴里,很甜。
于是他顺手塞了一颗进浮华的嘴里:“挺甜的,你尝尝。”
浮华舌尖触及甜蜜的糖果,觉得怀念。从前也是这样,殷迟吃着也不忘往他的嘴里喂,他不要殷迟便千方百计撒娇打滚无所不用,一定要他尝尝。他吃了殷迟便会凑过来,笑意盈盈的问他还不好吃。
浮华将糖莲子咽下:“很甜。”
殷迟低着头,果脯一块一块往嘴里塞,十分忙碌完全空不出嘴来。他正懊恼呢,怎么回事,什么毛病,你吃你吃,给浮华喂什么东西!
浮华冷冷清清的嗓音传来,殷迟手一抖,那温凉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流传在手指尖。他的心不愿意想,身体却很诚实的将触感记下,几番回味。
浮华的目光一直轻浅的落在殷迟的身上。不灼热也不逼人,可殷迟却是汗都要被他看出来了。许便是因为这目光太浅淡,暗带关怀又十分小心。于寻常人而言十分正常的感情,到了浮华这里一点点的情绪波动都同天崩地裂没什么两样。
他殷迟何德何能,来自无名尊者的宠溺他受不住啊受不住。
殷迟咽下满嘴的甜,思量了片刻,道:“浮华,你一下对我这么好着实令人惊奇。短短几百年你倒是变得多。”
很好既点出了浮华作为不妥,又没有暴露自己已经知道了自己一不小心做了浮华徒弟的事情。
然而浮华这个人完全不按套路走,全然没学到人间的委婉客气。他望着殷迟,颇为庄重道:“汝已拜吾门下。”
殷迟好悬没一口梅子堵胸口,他憋着口气勉强露出个微笑:“圣尊,慎言。你为仙族之首,我身后也有万千魔族。断然没有魔尊落于仙尊之下的道理!”
他倏然敛了笑容,将食盒往空中一抛,使之漂浮,自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浮华,我敬你修为高深,但断没有让你占我便宜的道理。若要论修为,我们大可战过。”
浮华默了一会儿,气氛一时凝滞。殷迟放完话又有点后悔,是不是说重了些。可你说他们两个人一向争斗不休,拿对方当劲敌,暗地较劲要彻底盛对方一回。
上一回无涯谷之战乃是他被天道坑了不能算,谁能想转个世阴差阳错还是被坑。这一回坑的更惨,成了浮华的徒弟,被看足了笑话不说,辈分上直接输了。师如父,这一回来,浮华一句话,就要他叫“爹”,你说气人不气人。
远处是殷黎假客气真吵架,这边是风吹来都凝滞在了树枝上。
终于,浮华先动了。他起身拉住了殷迟的手。殷迟一愣,就这么一愣就被浮华带走了。
圣人御风瞬息千里,圣人若是划开空间更是可以从无间海十八层一步到达九重天更高处的太上雪。
浮华拉着殷迟的手,一步从不归之野到了凡间城镇。
他的手略微凉,抓在手心里像是一块玉,是玉而不是雪的因由是就这片刻浮华的手便被捂热了。殷迟本想挣开,浮华牵的并不很紧,只要他愿意一下就能抽开。
他们从小巷子里出来,人间繁华,耳边皆是熙攘人声,夏季的暑热埋头冲上来将他们包裹。无差别的为他们披上了一层热纱,一下子让他们从高山之巅跌了下来,也像是芸芸众生了。
浮华的身上蒙上了一层烟火味,突然像个有血有肉会觉得疼的人了。于是殷迟也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人了。不是无间海底一睡千年的魔尊。
他被浮华牵着往前走,他们穿梭在人群里。人间,很热闹。街边摆摊的小贩,街头街尾玩耍的孩子,挎着篮子讨价还价的妇人。风中带着食物的香气行人的脂粉味儿热汗味儿,隐隐约约的还有荷花的幽香。
殷迟上前两步,同浮华并肩,他看得眼花缭乱。不论是摊边上玲琅满目的货品,还是来来往往的凡人,他都觉得有趣。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来到一个人群聚集的地方,没有目的没有争斗没有吵吵嚷嚷利益纷争,就是简简单单的走在人群里了。
一个量劫又一个量劫,间隔千千万万年,他只会在无间海,闭关睡觉,睡觉闭关,最有趣的活动就是逗逗小徒弟看看世境。他隔着一面镜子观察着人间的更迭,更多更多的时候还是一个人。他修的明明是极情道,可到最后似乎与无情道殊途同归,活得太长久了,站的太高了,自然而然不胜寒凉。
三界里唯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同他体味同一处寒凉看到同一片风景的是他的死对头。还是一个太上忘情无情无绪的哑巴冰块对头。
“你带我去哪儿?”殷迟突然看不懂自己了。他没有推开浮华,反而望着街边的店铺问着浮华。
浮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恰好一个扛着糖葫芦的小贩进入他们的视线。于是浮华走过去,递出了一文铜钱,取了一只红艳艳的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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