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晚朝与傅苍寒之间爱恨断断续续有头没尾,不甚分明。小娃娃从小如何长大的历程倒是清清楚楚连贯清晰。
殷迟忽而理解了浮华。浮华不肯接受他的恋慕,大抵只是将殷晚朝看得太重。他们之间干净纯粹的师徒情义硬被他拉扯在情爱上,让他们之间变得不再纯粹起来。大抵对于浮华来说,徒弟就是徒弟,爱人就是爱人,两者混于一谈,便是亵渎。
浮华为了一个殷晚朝学会了太多了。他见过浮华的冷漠,才更懂得殷晚朝所得到的有多可贵。殷晚朝是浮华学会得到的第一段也是唯一的感情——师徒之情。
小小的孩子每一日都给他不同的惊喜与惊吓。生命神奇,浮华在这神奇里宛若奇迹的找寻到了活的滋味,苦辣酸甜一一尝过,人间风景一一感受,身边一个小尾巴,拉着他的手,是极尽温暖的生命。
师父……
这两个字原来也不是那么难以出口。他是殷迟,也是殷晚朝。
他曾经切实的被浮华抱在怀里呵护成长,也切实的爱过他亲吻过他。
他庆幸年少遇见的是他,也不后悔将一颗心送给他。过往种种不怨,不恨。或许不曾得偿所愿,或许心存遗憾,但是他选择放下。
师父,我一向不听话。但你喜欢的我总是愿意尽力去做的。
随缘……没有缘分了……
浮华单膝跪在地上,冰冷的面色忽而碎裂开来,布上荒谬的裂痕。
“你是我师父,是我的心上人……”
“傅苍寒,我认得你。在世界上还没有傅苍寒这个人时候我就认识你。你是我师父,你就是我师父……”
鸳鸯交颈,耳鬓厮磨。
殷晚朝与傅苍寒,殷迟与浮华。
他弯着眉眼,眼角一颗嫣红小痣。他说他恋慕他的师父,他说你便是我师父。
一个执着,两个人便是同一个人,另一个执拗,两个人便是不同的人。
傅苍寒曾将自身与浮华分割,百般懊恼,殷晚朝心悦的究竟是浮华还是傅苍寒。殷晚朝将傅苍寒的心意加于浮华身上,是否太过不公。
浮华也曾想,殷迟爱慕的究竟是浮华还是傅苍寒。他一眼心动是否只因前尘爱慕。
他总是回忆,不过他掌心那么一点点大的手抓着他的手指头,蹦跳着往前走的小阿迟。那么小那么软的一个孩子,他回头望向他,眼睛里装满了凡尘灯火,熠熠生辉。一双眼睛,一世红尘,浮华的繁华软红不在凡间,在殷迟的眼睛里。
殷迟望着他便满满的全都是他。浮华望着殷迟眼中的自己,星星点点的亮光铺满雪白的影子,恍惚间都认不出那是他了。
酸甜的糖葫芦,软糯的元宵,或甜或咸的粽子,都是人间的味道。殷迟,他小心翼翼放在心尖上,翼翼小心护着长大的孩子。是浮华不能亵渎不能辜负不能据为己有变成自己所有的唯一的存在。
傅苍寒终于心甘情愿承认自己便是浮华,将一腔情深安托在全然不识得的前世身上,只为给殷迟一个永远。
而浮华此刻也终于将自己与傅苍寒视为一体。殷晚朝爱慕浮华后遇傅苍寒,殷迟爱慕傅苍寒所以于浮华一眼倾心。轮回颠倒,颠倒轮回,其实都只是他而已。
可傅苍寒心悦殷迟,浮华呢?
浮华不晓得,也从未想过。浮华情感淡薄,别男女之情,在遇见殷迟之前他连“感情”这两个字都不懂得。
当日他拒绝殷迟,一则无情道圆满,确实心如止水,二则不论殷迟如何想,在浮华这里他终归是他的弟子,他自认并无私情。可如今他又疑惑,既然心如止水,为何毁花海断瑞雪埋竹君。件件桩桩,都有藏不住的怒火在内。丝毫不似他平日性情作为。
他怒什么?怒殷迟算计,还是怒殷迟之爱始于傅苍寒,又或者怒自己。怒自己动心动情,难自禁。
浮华一颤,猛然抬头,离他不远处殷迟倒在那里,面无血色双目紧闭。他素白的双手落在泥土上,沾染了尘埃污浊。
于是浮华下意识的伸出手,他咳出一口血来,眼前景象重重叠叠好几重似乎都成了虚假的,唯有那一只素白的手才是他的真实。浮华身体前倾倒在地上,他伸长手臂,看似不过丈远的距离原来是他伸直了手都无法握住的遥远。
月光染上了浊尘,白雪沾染了淤泥,点点猩红溢出紧抿的唇,是连浮华本身都不清道不明的执拗。此时此刻,他唯有一个念头,上前去,拉住他。缘由何在,意欲何为,都无所谓。他不去想不去猜,也不计较付出的代价。
他觉得从前乃至于以后都没有比这一刻的自己更糊涂,也都没有比这一刻的自己更清醒。
极其爱洁的圣人跌在泥土里,一寸两寸,拼尽全身力气伸出手,瘦长的手指不自主的略微颤抖。还差一寸,只剩下一点点,便剩下这一点点。
浮华胸口震动,又溢出一口血来。他握住了。冰凉的指间碰触到了另一冰凉的手背,就那么一指腹的皮肤接触,浮华便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瞬间满了溢了出来。
那是什么呢?
是天边金乌落下,云霞渐染。是一一少年迎霞而出,玉树芝兰,白衣风雅。是少年温润俊秀,眼角一点胭脂色,抬眼望来,眼中细碎星子隐隐流转。是少年望着浮华,眼中,好似三界寂灭,万物成灰,唯有浮华万载千年永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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