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您说有恩终需报。可有一个人,他于我有恩,却不要我报。我思来想去好几月,反反复复琢磨又思量,才蓦然发现那个不是求贤若渴,只是想要我好。
一个陌生人,我才见了他一面的陌生人。他希望我仔细思量,莫负满腔抱负年少时光。
阿娘,我今年二十二岁。
您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是一个善人,大善人。您善待我,善待着府中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您足够公平足够公正,您乐善好施,您是那些人口中的活菩萨女善人。
您不恨我不迁怒于我,殷家公子该是怎么样的,您就给我什么样的,甚至于更多。大哥与二姐有的,我都有。您给他们做衣裳,总不忘我的那一份。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您甚至还给了我一个母亲。
只是,有一个人,他看着冷漠无情极了。一双眼睛澄净的像是千年寒冰万年雪,说话的声音无情无绪清冷而淡漠。你以为他城府深重,你以为他冷漠无情,你以为他心存算计,你以为他攻于功利。可他都不是。
我以为,他所作所为为的是要收服我替他卖命。可三月思量,他四处奔忙竟一面未见我,什么暗示明示,什么威胁邀请统统没有。他似乎真的只是无意间发现了路边的一只小猫小狗,所以伸出手来拉上一把。不带恶意也没有任何的目的。
阿娘。今年的天不好,我总觉得秋天要下好大的雨,该涝了。我想出建康,我想去瞧一瞧。您不知道,一场洪涝要死好多人。您不知道现在皇帝昏庸,左右两相结党营私争来斗去,边境匈奴、羯、鲜卑、氐、羌五国虎视眈眈。
我明知道国运渐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阿娘,您不要我与他争。我不争。您说若不姓殷该多好,我也想,我若不姓殷......我若不姓殷,此刻我便赴万里疆场,再不回来。
阿娘啊,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被缚在笼子里,挣扎求存。有的人日渐麻木,有的人不死不休,有的人疲惫不堪郁结成疾。您是我的笼子上最沉重的一把锁,我以为我麻木了,可那个人在我心里种下了一颗火种。他给了我一把钥匙,让我从这令人窒息的笼子里爬出来,套到另一个笼子里。
都是笼子,都是逃不开的。我又何必费尽功夫打开锁,被一个笼子死死套住。这殷府是笼子,他说的江山天下不过是个比殷府听起来更气派的些的笼子罢了。
阿娘。我有些累,不想挣扎了。我习惯了,不想改了。我不想白费功夫,最后一场空空。
阿娘......您啊,大概会喜欢我这样的选择吧。
三更刚过,殷迟抹了把脸,提着一坛酒上了房顶。恰恰好被切了一半的白月饼挂在天上,撒下蒙蒙的光。
殷迟穿着雪白的里衣坐在吻兽上,一脚踩着屋脊一脚放下踩着屋瓦。他望着乌云飘来半掩月,一口冰凉的酒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
“咕噜噜。”饥肠辘辘的胃蠕动起来,却发现进来的只是无法填补它的空虚的酒。“咕噜噜。”它愤慨的反抗。
月色下黑暗中,秋风萧索席卷而来,单薄的里衣贴在殷迟的身上,勾勒出消瘦的人形。殷迟雅致的眉目沾染了点点月白,让俊秀的面貌几近透明。眼角一点胭脂色笼罩在凉凉月色中,暗淡的近乎消失。
散在肩头的发撩过脸颊唇角。他竟是笑着的。殷迟抿了口酒,唇咧得越发张扬,脸颊边两道深深的笑纹。
一坛酒渐渐见了底,天色刚蒙蒙亮。殷迟闭上了双眼,月光消失在天光中。固定在颊边的笑容缓缓缓缓收敛成了一抹苦涩。
他像是妥协又好似失了力气,垂下仰起的头颅,散乱的长发挡住他脸上所有的神情。唯有微不可闻的呢喃:“傅苍寒,你这个祸害。”
他原来都不会做梦了,许久没有做过梦了。都是这个人让他再一次苦苦挣扎。有意义么?除了一遍又一遍的痛起来,有意义么?
……
建康远处一座驿站内,一队穿着统一黑色劲装的人马正在牵马整队。方成将披风披上傅苍寒的肩头。傅苍寒自己系上带子。
方成后退一步道:“主子,江南一带的堤坝破旧严重,若今年雨势连绵起来,只怕水灾严重。”
修长白皙的手指穿过深色的系带拉紧,“方成,有话便说。”
方成垂手弯腰站在傅苍寒身侧沉默了片刻,斟酌道:“建筑堤坝,拯灾发粮,都是难得的美差。主子的身份不可能亲自离开建康,身边又没有得力的人手。时间紧迫,殷迟是最好的人选,属下觉得可以请他相助。”
傅苍寒放下手,神色淡然,问道:“方成,你跟随我几年?”
方成答道:“二十一年。”
傅苍寒略一颔首,下头的人牵来马屁,傅苍寒拉过缰绳翻身上马。他坐在马上,目光落在远处苍茫的天光上。
“做何选,皆由己心。”
他利落的一抖缰绳,率先骑马跑上官道。身后众人连忙上马跟上。
方成就近骑过一匹马,追了上去。早晨的凉风吹起深色的披风,方成望着傅苍寒的背影了然的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负能量爆棚的迟迟小朋友【捂脸】
丧爆了的迟迟:QAQ师父父~
出现在自白里的师父父:【一把搂住】吾在。
【短小明天补回,喵喵喵,看看师父父觉得脸有点痛【捂住脸】弱弱的问一句自白里出现也是出现吧【继续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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