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不言谢洛之死讯,是否他不会如此决绝。
若,他未曾躲避于他,是否他不至绝望至此。
念虚不知。他只是晓得,谢洛之未曾倾心暮无。这件事不必他人告知他便晓得,若是倾心便无法四大皆空,堪破尘世入道出家。
子晨,谢洛之第一次见你心生怜悯,多年相依,更甚骨肉兄弟。谢洛之爱不得暮子晨。此生欠你情深,来世念虚自当偿还两清。
再会。
……
暮无踩着朵朵血花,望着眉目悲怜的鬼仙,笑了。
他双手被束缚于墙壁之上,身体悬空,唯有脚尖点地。膝盖之处鲜血淋漓,不见其骨。
这只鬼虚弱的近乎透明。他爬下一十八层地狱,压上永生永世,来求一场永不相忘。
鬼仙面色有如盖了层层白粉,一张脸虚假的有如面具。他双目猩红,打量这刑架上的鬼,带着画出的悲悯,细细数道:“两百年,挖骨抽筋一日不断。好不容易赎清了罪孽能重新投胎,你这又是何苦呢?”
苦口婆心的模样装得还挺像。
暮无开口却无声:“畜生道么?自杀的人是投不了人胎的。”
鬼仙点点头:“多投两次,早晚会再次成人的么。”
暮无动唇:“我等不及了。我说了我愿用永生永世交换不饮孟婆汤投生为人的机会。”
他的唇动的很慢也很艰难,但鬼仙看的清楚。他装模作样的劝道:“若是如此你下辈子一死便是彻底魂飞魄散。而不饮孟婆汤便跳轮回台,投生之后你的记忆依旧会模糊。若无大机缘依旧是一生都想不起来,何必呢?”
披头散发满身污血的鬼道:“不过是求一个尽头一段结局罢了。魂魄消散再无来世,不必念念不忘。”
鬼仙听过人间无数故事,见过无数扒在奈何桥头或哭或闹不肯投胎的痴情种。却难得见到暮无这么有趣的。他问道:“哦。可你只要喝了孟婆汤,此刻便是你爱他的尽头。”
暮无又笑了:“若魂还在,人却忘了,那暮无一生不是更加可笑。活着,忘了,我舍不得。”
他顿了顿,又问:"我若当真彻底忘了,便该是暮无的魂飞魄散之时。"
鬼仙觉得好笑,于是他破开了怜悯的皮,大肆嘲笑起来。“便应舍不得忘了那人,便用永生永世交换。暮右相的相位莫不是买来的吧。”
暮无垂下头,漠然不语。
相位自然不是买来的,是为了一个人鲜血淋漓的爬上去的。
谢洛之,我不念前尘因果抛却往生未来,我只要下辈子再倾尽所有的去努力一回。你爱或者不爱,都是我的一个结局。只是暮无在谢洛之身边才能活。谢洛之死了,那么时间就失去了意义,只留下痛楚。既然已经提前探知了白发苍苍时的结局,那么早一点就少痛一分。
谢洛之,我有些累了。记忆模糊一些也好,记得你就好,这样至少可以熬得久一些。我可以少痛一分,可以多寻你一日。若来生......来生你还是不曾动心,我也好痛快抽身。
......
我是何人?身在何方?过往何在?又往何处去?
殷迟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他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牵引,飘过布满黄沙的路,漂上晃晃悠悠的船,飘过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红花。昏暗的光线里,他闻见似有若无的香气。香气丝丝缕缕缠缠绵绵,殷迟恍惚望见了一幅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他如同是一个局外人,看和画卷中殷二公子的喜怒哀乐。当最后一面白雪茫茫定格眼前的时候,那些哀痛欢喜才突然一股脑的涌进心头。
他姓殷名迟字晚朝。身在地狱黄泉。过往种种烟云散去,他一瞬间回忆了遍,在下一瞬间又挑出傅苍寒这个人仔仔细细回味了一遍。他要去忘川河畔奈何桥头,去找一个人。
真是,那个人也不过比他早了半步,怎么身边鬼来鬼往,却不见他半片衣角。听闻过了奈何桥在轮回井旁有一三生石。太子殿下亲了人也是要负责的,不将他二人的名字明明白白的写上去,他一定拉着他不给投胎。
说来也怪,人活着的时候总是想着这个关心着那个担忧着这边思虑着那边。可身死之后,那些过往竟只要傅苍寒一人清楚铭刻。其他所有都像是他打一个盹做下的一场梦。
说来也是奇怪,红色花朵连绵至天际,一眼望不到头。可殷迟不过是往前随便走了两步,边到了彼岸边界处。脚尖是冰冷的青石地面,脚后是漫漫彼岸花。
前头排了不长的队伍,晃动的人......鬼影,重重叠叠看不清晰,只像是一团又一团模糊的色块。殷迟抬脚排在了最后头,不停的左右张望也没有找见那一片雪白的如云似雾的衣角。
冥界的行动效率当真是快,又或者今日的鬼魂都分外听话,分为想投胎。殷迟不过是张望两眼的功夫,前头的鬼一下子就都散了个干净。整个奈何桥头不知怎么没片刻便空空荡荡,空无一鬼。只剩下殷迟与孟婆大眼瞪小眼。矮墩墩的老婆婆露出个慈祥而又和蔼的笑,让人不经意的就对她多了两分信任少了两分防备。
她稳稳的打了一碗汤放到殷迟面前,殷迟下意识的闻了闻,挺香。只是没闻出是用什么做的。殷迟弯了眉眼,对孟婆露出一个笑了,俊秀的面貌这一笑说不出的实诚乖巧,令人心生喜欢。
"婆婆,这汤是什么做的?闻着当真香甜。"他双手端起粗瓷碗,歪着头对孟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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