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片刻后我再告诉你。”
念虚拉着暮无的手,落英缤纷,踏花而往。暮无的眼前是纯然的黑色,他不自在的动了动眼眸,长长的睫毛刷过柔软的丝帕,似是连带着眼睛都麻痒了。
他下意识的抓紧了念虚的手:“和尚,你要带我去哪儿?”
念虚笑了:“莫怕。左右我牵着,你只管往前走就是。”
暮无才不会承认他会怕:“突然瞎了一回,还不许我说两句。谁怕了。”
闻言念虚又笑了,轻轻的一声,顺便放开了他的手。暮无慌忙捞回来:“喂!和尚你……”
念虚说:“莫怕。你站在这里,不许久,片刻就好。”
暮无闻言,迟疑的放开了手:“和……和尚,出家人……”
“不会骗你。”
念虚的声音已经飘远了些。暮无默默在心中数数,他数了十声便没有耐性了,不想等了。他抬手取下了眼睛上的丝帕,然后看到念虚送给他的漫天星辰。
无数的纸鹤从树林的深处飞出来,它们从四面八方飞来,源源不绝,一千只两千只一万只……纸鹤的头顶着小小的珠子,每一颗珠子都像是天边的一颗星辰,大小不一明暗不一。今夜无月亦然无星,许是有一个和尚将漫天的星辰都采摘了下来,围绕着红衣耀目的魔。暮无似乎能听见细碎的纸鹤穿过树叶的声音。他不由伸出手点了点纸鹤的尖嘴,那小小的鹤便活了,它蹭了蹭暮无的指尖。微微的痒,顺着脉络一路跌跌撞撞痒到了心里。
所有的纸鹤都活了,他们围绕着暮无,或是蹭着他的脖子,或是顶着他的后背,目标似是都是向着同一个方向。再往前要出岛了,暮无拢住最先蹭他的纸鹤收进了袖子里。他往前走,星辰相伴。出了小树林,面前就是沙滩了,一个个精致的花灯漂浮在半空中,组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大花灯。无数的纸鹤飞了出去围绕在巨大的花灯边上,怪不得月亮不见了,原来也被顺道摘了下来,放在了这里。
脚踩在细细的沙子上,鞋底陷入了沙子里,好像连带整个人都要沦陷下去。暮无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望着沙滩的边缘,星辰月华之后的那一个青色僧袍的和尚,和尚的身后是无边无际的灯火,纸船连绵每一艘上面都点亮了一截红烛,光华璀璨。耳边有浪潮在响,鼻息间是海水伴着烛火燃烧的味道,渐渐的渐渐的,暮无闻不真切也听不真切了。鼻间是空的,耳边是空的,脑中也是空的,只有一双眼睛望着,望着他爱慕的人。
暮无伸出手,念虚便抓住了。沾染着檀香味道的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上,他又听见了,是念虚的笑,低低的沉沉的:“我便知道你不会听话。”
暮无闭上眼睛,薄薄的眼皮贴在略有薄茧的手掌上。暮无知道了念虚手上每一处或薄或厚的茧。念虚感受到了暮无眼眸的每一分转动。于是,对方的每一毫的细微颤动都无所遁形。
念虚送了暮无一场华胥幻境。美丽,绚烂,盛大。
梦里暮无穿着他的红色衣裳,坐在相府的大堂上。好多好多人围绕他的身边,吵吵嚷嚷的没一句听得清楚,忙忙碌碌的每一张面孔都模模糊糊却又似乎清楚。
一个人凑到他跟前来,大嗓门直冲天灵盖:“呀,将军府的轿子已经到了门口了。相爷快,该出门了。您看这红盖头您是盖上还是算了?”
红盖头?女子嫁人是该要的。可他哪里是个女子呢。年少不知时瞧见路过门前的大红花轿,新娘子坐在轿子里头,风吹开轿帘,姑娘端庄的坐在里头低着头,鸳鸯戏水的盖头随着轿子摇晃,露出女子羞涩又喜悦的唇角。他问谢洛之,为什么嫁人要盖上盖头呢,这样走路过不方便,摔倒了岂不是惹笑话。
谢洛之也不晓得,支支吾吾的胡诌,新娘子瞧不见正好便宜了新郎官而儿。新郎扶着新娘,寓意着相互扶持,白头到老。暮无信了,哪怕后来晓得盖头遮羞僻邪,他也将谢洛之所言奉为正确的意义。
暮无拿起盖子,捧起来细细看,上头绣的是莲开并蒂。他抖开自己盖上,鲜艳的红色罩在眼前,唯一可见的只剩下低头时脚尖那一点点地方。一堆人携着他往外走,到了门槛一只手拉住他,是……谢洛之……
“小心些,我扶着你走。何必盖着这个呢,你本也……”
暮无准确的找到了念虚的嘴唇并捂住,他道:“我嫁你。两情相悦,成亲的那一日,等着自己的心上人来到面前是喜悦又着急的,面对面瞧不见对方,是羞涩又急切的。锣鼓喧天,伴着喜乐声,每一刻的等待都是漫长又欢喜的,那种欢喜会在红盖头揭开的那一刻达到顶点吧。洛之哥哥,你不觉得我盖上它什么都看不见很有……神秘感。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等拜了堂,你亲手揭开,我看得见你,你看得见我。一切都明明白白。”
念虚忽而沉默,他想了想,将暮无抱了起来。他将他抱到马背上,自己也骑了上去。喇叭唢呐吹吹打打,马儿不紧不慢的走着。念虚抱着暮无,他看不见他。
“子晨,你说的话我实在想不明白。”
暮无笑了,他靠在念虚的胸口,痴痴的笑:“就是几句话,又没什么意思,有什么好想。诶,我问问你,这个幻境,那些纸鹤纸船还有花灯,你准备了多久?明日便是魔旦日了,你折腾这一趟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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