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虚垂着眼眸,半晌道:“我的……心上人,没得选。”
殷黎张了张嘴,想告诉他现在有得选了,可又卡在喉咙里。他也矛盾着,自己现在这样算是这和尚心悦的那个人么。暮无只是他的一部分,念虚喜欢的也只是他的一部分。
念虚没有看他,也不晓得殷黎内心的矛盾。三百年活得极其浑噩又极其清楚。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三百年是欢喜的。傻子不明白生死,只懂得分别。心上的那个人在眼前就会觉得高兴。三百年的时间,比得上一辈子的高兴。
对于傻子来说,这三百年他不是在守着心上的墓碑,求着永远回不来的人,后悔曾经待他并不很好,痛恨最后竟连一个“爱”字都没有让他听见。傻子眼里心里就是他找到那个人,陪着他等着他醒过来。他的心上睡着了,变了样子,不会说话可能也听不见他说话。但他还是能看着他等着他醒过来。
殷黎给他选择,暮无并没有让他选。
“当年有一女子告诉我,爱上他一丝一毫,都是我的劫难。可若我不爱他便不是我的劫难了么?不然吧。”
殷黎手指点在棺材边上,天灰蒙蒙的,他问:“怎么说?”
三百年时光匆匆,当初咬着牙梗着喉咙哑巴似的和尚竟然也坦然谈及情爱,谈到自己的心上人。
“我第一次觉得惊心,便是在这里。看见他躺在我的衣冠冢里,将自己当作一件陪葬品。一个人爱你爱到这般份上,哪里是感动,惊惧才是。”念虚抽出一串念珠捏在手上,习惯性的捻动。
殷黎心中那么些许紧迫感都不知道撒丫子撒欢到哪里去了。念虚不紧不慢的说,他便慢悠悠的问:“那你怕他么?那么……不正常的感情。”
“极致的爱极致的恨,若是他人自然觉得不寻常。可暮无,我同他一般长大,见过他太多糗事。见了他总不免想到曾经他可怜模样。怕不起来。只觉得,惊心动魄,难以忘怀。”
“我忘不了他,便总不免想到他。欠了他的深情,欠了他的姓名,我总想着还。总想着因果还完了的那一天,就是一心向佛的那一天。佛家参悟,立地成佛。我心有挂碍,成不了。师父让我去还债,将情债还了。可与他做了夫妻哪里还能当作是平常。”
殷黎猜测道:“你爱他只是骗他的时候不小心将自己也骗了进去?”
“许是吧。装着爱,自然而然便真的将他放心上了。渡过了太多个春秋,见了他太多模样,就不得不去爱了。可爱他,着实是一件太苦痛的事。我的心上人,是我的债主,我亏欠良多辜负良多,至今仍旧欺骗。他要的我给不起,用尽全力,最后给他依旧只有那么一点点。其他人随便就能做到的事情说出口的话,他在我这里千难万难,或许生生世世都得不到。”
“那位女施主说爱他一分便足够我肝肠寸断。可我爱他,何止一分。”
殷黎有些累,手臂搭在棺材边沿,下巴就靠在手臂上。他看着念虚:“可你的选择似乎不是暮无。”
念虚望向他,一张与暮无一模一样的面孔。
殷黎道:“你如果选择了他,如果在你心里暮无比一禅宗比你的所追随信仰的东西要更重要,你怎么会从头至尾到他死都说不出口“我爱你”。你如果选了他,对他说出口了,你又怎么回到你追求的道路上。更甚至,你若要爱他,为什么不直接毁了灵慧,一直□□他的傻子。你也可以在得知他回不来的时候陪着他殉情而去,而不是说你欠他的。”
殷黎将脸颊边挠得他痒痒的头发挽到耳后,将颤抖的手指藏到身后,话语冷漠得近乎是恶毒了。
“和尚,你早就选了。暮无根本没有那么重要。他在你这里之所以那么沉重只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欠了他。越和他相处你越觉得欠他太多。可是和尚,亏欠不是爱,愧疚不是爱,怜惜不是爱,爱这种东西是你无法布施,不能勉强的。它不像责任,可以咬牙撑着逼迫挺着。爱无法掩饰,不爱也无法伪装。你将歉疚当作是爱,这本身就是一种障眼法。”
他斩钉截铁,盖棺定论,“你根本就不爱暮无。”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的障眼法?
傻子是真实的。聪明人最会骗人,和尚也会骗人。可傻子不会。因为他所做的所说的都是出自内心,最真实也最诚恳。
傻子不会为外物所动,傻子不用思考太多得失,傻子不必回应别人的期待与付出。傻子只需要单纯的向往着内心最想要的东西就足够了。
一双眼睛看着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就足够了。满心满意,一心一意。
殷黎知道。但他愿意只有自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被忽悠了的可怜和尚和驴的并不开心的殷小黎
第104章 第一百零三章 不可说(七)
第一百零三章 不可说(七)
念虚紧抿着嘴唇,面色惨白不似个活人,连呼吸都近乎停止了。
无法反驳,越是深思越是反驳不得。殷黎说的都是事实,可为什么他不能甘心不能认同。
“我……”
念虚张口,又徒劳闭上。
殷黎拽过他的手:“看着我。你不承认那我们测试一次。暮无就在我身体里,我让他出来,你们面对面。你若先他开口,能够将心意告诉他,便当我错了。若不能够,你就确实不爱他。你可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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