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压下去。”萧怀剑挥挥手,回过头来睥睨群臣:“还有谁?”
群臣愣了愣,最终还是右丞相打头:“不管他消息是如何得来了,或许他真的私通燕王,可是伯颜束毒害先帝证据确凿,皇上不能放虎归山啊!”
“你凭什么以为是伯颜束毒害的父皇?”萧怀剑垂眸:“就因他姓伯颜对不对?朕记得幼时小束被父皇囚禁宫中,朕问他父皇为何囚他,他只道因他生来就有罪,还是罪大恶极。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是吗?就因他姓伯颜你们便只记得他是伯颜律之子,为什么没人记得他还是靖和姑姑之子,当年是靖和姑姑只身赴北狄,才换来了大楚边界十年安定,若不是靖和姑姑,说不定伯颜律早已入住中原,你们还能站在这儿求朕抓他儿子?”
萧怀剑对着房内一指:“你说伯颜束谋害先帝,朕告诉你伯颜束干过什么,他为信阳城里孤苦民妇申冤,为万千仕子打通了科举之路,江南大旱,他自己尚且幽禁宫中吃不饱穿不暖,他把澍兰苑里所有恩赏拿去赈济灾民,他还为灾民呈上万民书,救万民于水火,一人之力扳到权臣禇珺,直至几个月前,你们躲在文德殿里瑟瑟发抖之时,他在城门救济士兵。这些没人知道,甚至朕也不知道,若不是他的贴身侍女写给朕,朕不知道他拖着一副瘦弱身子干过这么些事。你们不信可以去他贴身侍女那里查证,所有证据她都存着,这些他都干过,唯独毒害先帝这一条他没做过!如今叛敌刚刚扫地出门,朕想给他恩赏,他不要,他只想携心爱之人归隐江湖,便是你们这些贤臣、能臣堵在这里,堵住了他的生路,非要置人于死地!朕就问你们,你们干过什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堵人!”
“他教朕仁而爱人,教朕清源正本,教朕怜悯苍生,”萧怀剑悲戚一笑,“他教错了,他该教朕暴虐成性,教朕独断专行,教朕杀人如麻,那样朕就不必在这里跟你们废话了!”
群臣伏地,乾清宫外鸦雀无声。
瑛姑不知何时从澍兰苑赶过来,手里举着一个盒子跪在地上,里面是所有白束与外界之人的往来书信。
影卫沈青江跪下:“当日家父蒙冤下狱,承蒙恩公相助,为家父沉冤得雪。”
又有身边的小太监跪地:“奴才的妹妹昔日被恶霸逼辱,是小主子出钱让奴才把妹妹送走。”
登时竟从四面八方涌出好些人一一跪下,历数白束这些年来所作所为,最后齐齐变成了一句话:“求诸位大人放小主子走吧。”
哭声恸天,较之之前那些大臣们假模假式的哭有天壤之别。
万籁俱寂,最后还是右丞相先站了起来,退至一旁,大臣们见势纷纷站起,将门外一条路让开。
萧怀剑回房,冲宁琅点头。
宁琅将人轻轻抱起:“小束,我们走。”
白束一双手环上宁琅脖颈,由人抱着一步步走出乾清宫。
阳光明媚,白束微微眯了眯眼,又往宁琅怀里靠了靠。
众大臣这才看清他们口诛笔伐的伯颜束。气质如兰,面色如玉,眉目如水,眼角一颗朱砂痣艳红如火。只是那一席白衫上满是是沥沥暗红,一双手上缠满白纱,由当朝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抱着步步向前,那小人儿一双眼睛尽在宁琅身上,周围一切置若罔闻,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只此一人。
当年在漠北,是这人将他从羊皮毯子里抱出,目光一对视便知是前世今生的有缘人,如今再由这人抱走,续约来世,生生世世。
那一席身影渐渐远去,白衣翩跹,像一只破碎的蝶,步出乾清门,步出宣德门,步出所有人视线。
从此这世上再无宁琅,再无白束,天高水阔,只你我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萧怀剑怎么这么优秀,没白疼他……
第75章 余世始梦
那日汴京城里人尽皆知,风光煊赫的宁将军抱着一血衣少年从宫里出来,穿过御街,一路往南薰门而去。那少年一双手环住宁将军脖颈,一双眼睛澄澈如深秋天际,眨也不眨看着宁将军,不时拿衣袖给人擦一擦额头上的汗。宁将军低头看一眼,说不尽的柔情缱绻,眼神虔诚竟像看着一方神龛。
出了南薰门早有一辆将军府的马车在候着,小厮看见来人拱手回禀:“老爷得知昨夜宫中巨变,料想三少爷便不会再回去了,特令我在此候着,车上干粮银两药材都备齐了,老爷还令我将寒铁枪给您带出来了。”
“你代我转告父亲,孩儿不孝,不能为他养老送终了。”将白束小心翼翼放在马车上,从车内拿出寒铁枪,这枪是当日这小人儿所赠,泥潭不损铮铮骨,一入华堂光照衣,犹记得那小人儿环在他身后,愿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愿他苦寒不度风沙不侵,愿他鲜衣怒马早日还家。笑一笑,将寒铁枪往地上一杵,“凭君莫话封侯事,从此我再不过问朝中事,再无敌寇可杀,这枪于我无益,便不带走了。”
翻身上车:“你代我去驿馆找柳文清,让他来找我,他知道如何能找到我。”
小厮拱手称是。宁琅将白束揽在怀里,扬鞭催马,马车缓缓驶离汴京城门,空余一柄寒铁枪屹立门前,迎着日光熠熠生辉。
将来自有后人替他拿起这枪,一腔热血染黄沙,立功立业,换家国国泰民安。
他这余生,只护一人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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