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是自己离开的。
其实自打昨日被安隆帝召见后,谢衣就察觉到温行情绪的不太对劲。
或许是父皇同他说了什么吧。
【“你和他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安隆帝蕴着怒意的话语一遍遍回荡在耳边,宛若带刺的藤蔓,紧紧捆住谢衣的心脏。
他闭了闭眼,终于挪动僵硬了一夜的身子,哑声道:“不必了,孤回去睡会,你也别等了。”
感觉到谢衣心情不佳,福禄虽不理解,还是顺从地道了一声“是”。
谢衣知道自己这时最好派人再去一趟温府,可是临到嘴边的话转了一圈,又被揉碎吞了回去。
谢衣并不知晓早在那一次受污期间,温行就向现在的“谢衣”敞开了一丝心门,只是疲惫于这么多年来的主动得不到任何回应。
即便是前世他真的对不起温行,可是他也是会累的。
或许他就不该选择瞒住温行自己重生的事情。
谢衣疲惫地揉揉太阳穴,最后还是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另一头,温行正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章安城内。
昨夜之后他就没有再回温府,独自一人晃晃悠悠。
亲眼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逐渐放亮,看着沉寂的章安城逐渐恢复生机。
一个晚上了,他还是没能做出选择。
温行自认做不到完全忠君,但一腔爱国热情不输给任何人,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造反,搅动北朝几十年来的沉静,打乱京城百姓难得的和谐。
然而,他也不愿意为父亲的行为负责。
他直到了昨日才得知这种事情,一旦揭发,哪怕是由他亲自揭发,他也不可能逃过一劫。
可是这件事情他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凭什么要他负上连带责任?
就凭那层还不如没有的血缘关系?
他不愿。
但由不得他不愿。
沉甸甸的巨石压在心口,温行迷茫地漫步在清晨几近无人的街道上。
“宴宴,别跑那么快嘛,等等我呀!”
“明明是你太慢……啊!”
一个回眸嘲笑伙伴的小孩不留神间直接地撞上了温行的后背。
温行飞散的思绪被这小孩结结实实地撞了回来。他连忙回身蹲下,轻柔地问:“怎么样了,没事吧?”
小孩揉揉撞疼的鼻尖,一对清澈的眸子里泛起生理性的水雾。
另一个被他唤作“宴宴”的小男孩也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因着没听到温行的询问,一把拉住同伴,将他护在身后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贪玩撞到您了,您没事吧?”
温行穿得华贵,宴宴看得出他必然是个大户人家,就怕不小心惹恼了他招来麻烦。
半伸出想抚摸男孩发梢的手堪堪顿在半空,宴宴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似乎以为温行想打他。
宴宴身上所着不过粗布麻衣,隐隐间还能见到几个小小的补丁。他的脸蛋带着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所没有的枯黄,顽强张开的手臂瘦瘦弱弱。
温行一愣,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城西,走到了这座京城中最贫苦的地区。
自打入宫以后,温行越来越不常到这边来,以至于这里新生的小孩对他格外陌生。
他顿了顿,将手放到宴宴干枯毛躁的发丝上,轻柔地笑道:“你放心,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问一下你身后的小孩是不是撞疼了。”
“宴宴你放心啦,这位公子真的没有在责怪我。”
缓过神来的男孩也忙不迭替温行澄清。他的鼻尖泛上微红,白净的脸庞上洋溢着开朗的笑意。
这个男孩似乎不是城西的。
温行眉梢微杨,没有多问。他见小孩没事后放心地起身,浅笑道:“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啦。”
“公子您……好像不是很开心?”五六岁的小孩尚且单纯,见到温行虽挂着笑意却更显疲惫,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
宴宴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皱着小脸问:“那个,是不是小希方才真的冲撞到您了?”
“没有。”温行无奈地轻拍了一下宴宴的脑袋,“我只是有点心事。说起来还真是羡慕你们,小小年纪什么都不用考虑。”
五六岁正是贪玩的年纪,温行只记得当时的他还没有生那一场大病,再多的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也许也像这两个小孩般活泼好动罢。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忍不住眸底黯然。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他们这般无忧无虑过了。
小希感觉到温行沉重的心情,张了张嘴,忽然道:“那公子要是不嫌弃,陪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嗯?”温行一怔,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受到小孩的邀请。
“小希!”宴宴责怪似的剜了小希一眼,歉意道,“对不起啊公子,小希心直口快,还望公子不要生气。”
温行看得出来,宴宴这大抵是因着家境贫困而养出来刻在骨子里的自卑。
他弯弯眉眼,在宴宴虽忐忑,但也蕴着一抹期待的目光中点头应下了。
“你们不嫌弃我才是我的荣幸呢。”
温行笑意吟吟,暂时抛去自己的处境,任由自己沉沦在难得的欢乐时光。
温氏谋反?命国抉择?
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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