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白暗道不好,一计不成,他那倒霉师傅定然继续耍宝,丢人呐!
“别紧张,”太嫦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他那时改了名字,装疯卖傻,所图定然不小。不过我没想到他针对的是我,便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很快就离开了。此后很久,都没同他再见面。”
太嫦那时过的是真正标准的神仙日子,离开龙虎山后,将极北之地取来的雪水带回南荒,埋下桃花酒。回程之时遇见久违的饕餮,他说夜观天象,十年后有帝星降生,相约一同去吃宫宴。这期间她闲极无聊,还去隔壁南冥串了个门,找榆谷下棋。
就这样消耗了十年,太嫦取了桃花酿,带榆谷一同下凡赴约。
人间的皇帝据说当过和尚,大体是天生有慧根,在认清了修行前景一片黯淡之后,毅然还俗造反做帝王。饕餮认为此人虽然做过光头,同他们并非一派,但本质上极具大智慧。于是决定赏脸,吃他一顿饭。
皇帝坐拥江山仅十载,长孙身体一向不好,此时得了个白胖健康的孙子,自然大喜,召集群臣宴饮。他说朕高兴,爱卿们敞开了吃,别客气。饕餮自然不会客气,但他从来只蹭饭不偷吃。为了这顿宫宴,他化身谋士,跟着鞋拔脸和尚,出谋划策打江山,饭前热身长达几十年。那时候四海刚刚平定,国家崇简,宫宴水平其实也就一般。当神仙的,贪图的自然不是那几口珍馐,而是这一餐内包含着泱泱帝国的民意与民愿,吃一顿饭抵得上修行百年。
当然这饭不是随便哪位神仙都能吃,给凡人皇帝打上几十年零工是必要的,就如饕餮这般。早些年的时候,天界的神仙经常下凡刷副本,如今大概忙着炼丹吃人,凡间便闲置下来,皇帝身边最终多了一群光头和尚。
太液池中停满了船,湖面反射着灯火的光芒,伴随着歌舞丝竹声,小船上觥筹交错,水面上人影交缠。皇帝位于蓬莱座首,伴驾的是些皇亲近臣,他兴致很好,岛上时时传出爽朗的笑声。朝臣宗室或于岛上入席,或坐于客船之中,内侍宫女们乘坐小船穿梭湖上,为宾客添杯布菜。
三岛的宴席之中,少不了歌舞节目,最受瞩目的,要数湖心亭中的高超表演。盛夏荷花盛开,菡萏池中翘起轻盈的四角,是远香亭。
此时亭中灭了灯火,垂落纱帘,只余下一根蜡烛,映照出亭内颀长削瘦的剪影。
那人动作优雅,修长的手指非常漂亮。他从桌案上取了一张纸,指尖灵活地折叠成一只纸鸟,手掌轻托,纸鸟悠悠地张开翅膀,悬于半空。纱帘内传出柔和的烛光,照映下纸鸟的剪影环飞于男人身侧。宾客们觉得有趣,被吸引了目光,就见那人影又动,如同方才一般又折了几只纸鹤。一时间,纱帘之后,鸟影翻飞于小亭之中。
好看的手在烛火之下被放大,拇指与食指轻触,竟擦出一点明亮的火光。男人挥手招来一只纸鹤,将光亮垂挂于鸟身之下。纸鹤再次张开翅膀,成为了一只只会飞的彩灯。柱间纱帘向外吹起,纸鹤们顺着空隙飞出,落于宾客们的船侧、头顶,仿若一只只萤火虫。
太嫦伸出手,纸鹤落于他的指尖之上,灯芯的温度暖融融的,并不烫手。
这样的纸鸟榆谷折过许多,如今口袋里还存着一打,于是他问太嫦:“是你在凡间,收过弟子?”
太嫦摇头:“变戏法而已,你仔细看,这小东西连傀儡术都算不上,不过是戏法主人以法力操纵物体飘来飘去罢了。”
榆谷细看,果真如此,只是这样式同南冥的灵纸鹤太过相似。罢了,高手在民间。
纱帘被挽起,帘后走出的是一名如玉般的青年男子,他穿着干净的青衣,普通平民打扮,头发整齐地向上用木簪挽了一个髻子,面容仍旧同十年前一般年轻。太嫦事后常常感慨,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见过对方最人模狗样的一个扮相了。
神女也没想到,这样快便会再见到他。她推了一把身边捧着海碗大快朵颐的饕餮:“他怎会在此?”
饕餮从食物中勉强抽身,抹了一把嘴,敷衍地抬头看了一眼,这谁,不认识,埋头继续吃。啃了两口骨头,突然惊醒,这谁,他怎么在这?
榆谷见二人神色,便问了句:“这人是谁,你们认识?”
“没谁。”二神齐声道。
榆谷心道你们这也太敷衍了吧,不想让我知道就别表现出来啊,欲盖弥彰,吊人胃口。
太嫦也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太不诚恳,补充了一句:“十年前在龙虎山,遇见的一个招摇撞骗的小妖。”
这人是妖,恕榆谷眼拙,怎么看都是个人啊。
青衣男子轻挽纱帘,倚柱站立,向侍立亭外的宫女微微颔首,请她们入内。帘子再次被放了下来,男人的影子缓缓移动,同女子慢慢重合。到了最后,四名宫女的身影全部被男子遮盖,消失不见。
轻厉的鸟啸声响彻御苑天空,四只青鸟冲破远香小亭的纱帘,徘徊于宾客们头顶。
在场的朝臣宗室发出惊呼,并非因为大变活人活物,而是从未见过体积如此之大的鸟。她们是王母座下青鸟,体积甚至超过巨雕。
纱帘终于被全部挽了起来,青衣男子独自立于亭中,哪还有宫女的影子。
明眼人榆谷知道,这并非真正的青鸟,不过是简单的变换之术。“青鸟,他这是在拍你的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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