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是一个不见天日的秘密,子修本来想隐藏一辈子。但十六岁那年,住持带他四处讲佛,来到了子桑家族。
子桑家族是声名赫赫的商家,府邸气派豪华,子修跟随在住持身后不敢四处乱看,但还是偷偷瞄着。他这些年都在云海长大,早就快忘记外边的世界了。
子桑予就是这个时候闯入他的眼里的。翩翩公子一袭白衣,倚在躺椅上读书,风吹过竹叶落下,外边人来人往,但他却像是沉浸在了书里,全然没有知觉。
子修读了那么多本经书,和一群出尘的和尚打交道,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有人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他忍不住多看了那少年几眼,一时忘了看路,竟然一头撞在停下来的住持身上。子修忍不住“哎哟”了一声,正抬手摸自己的脑袋,听见有些叫了声:“阿予,快过来!”
原来住持已经见到了子桑家族管事的人,还交谈了一阵。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些,然后见那正在读书的少年转身站了起来,朝这边笑了笑。
细碎的阳光从竹叶缝隙中落在他脸上,他长得也十分清秀斯文,微微笑时竟然有个笑窝。
子修看傻了,直到少年快步走到这边,叫了声:“父亲。”
子桑世把子桑予揽到了自己面前,爽朗地笑着:“这位是圆悟大师,快快叫人。”
“圆悟大师,”子桑竹乖乖作了个揖,说道,“我是子桑予。”
圆悟大师笑笑:“子桑公子客气。”
这次讲佛需要三天,子桑世让子桑予把子修带下去休息,自己和圆悟大师论佛去了。
子桑予倒是十分健谈:“不知师父怎么称呼?”
“我……”子修顿了一下,“叫我子修就可以了。”
子桑予立刻笑开了:“子修,你跟我差不多大吧?听说你是圆悟大师的关门弟子,竟然是带发修行吗?”
子修看着他脸颊上的笑窝,抿了抿唇:“嗯。”他答完又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太过冷淡了,于是干巴巴地补了句:“之前看你在读书?”
“嗯,”子桑予倒是没有在意子修的僵硬,自如地道,“读一些诗集。”
子修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再次道:“嗯。”
子桑予这才发现子修的耳尖有些红,友善地笑了下:“你别紧张,就是聊聊天。”
但子修怎么可能不紧张,他没有和外人打交道的经验,尤其是自己不知怎的,对子桑予的感觉很不一样。刚才看到他笑的瞬间,就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直跳,到现在都还没有消停下。
子桑予把子修送回房后便走了,留下子修一个人冥思苦想。子修喜欢男人,在他刚刚情愫懵懂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很恐慌,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哪个男人。他脑海中还是忍不住浮现子桑予刚才的笑……这就是书里说的一见钟情?
他赶忙摇摇头,把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甩了出去。
今日到子桑家族就已经是下午了,自然不可能再讲佛。子修好好休整了一番,再温习了一下第二天要讲的经文。
子桑世是一个信佛的人,他和圆悟大师有些交情。他只有两个儿子,为了有更多人还特地允许仆人也来听佛。
于是第二天子修就看到了台下密密麻麻的人。他悟性高记性好,圆悟大师很早就带他四处讲佛了,这仗势并不能吓到他。
但不一会儿后,姗姗来迟的子桑予穿过众人,带着条小凳子坐到了台前,仰头看着子修。子修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脏又开始遏制不住地“扑通扑通”跳。
一场讲佛下来他都不敢看子桑予,生怕自己一看就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讲完还有提问,子桑予高高举起了手,子修扫视了一圈,发现只有子桑予举手,便只好叫了他:“子桑公子有何问题?”
“都说出家人六根清净没有七情六欲,但爱恨嗔痴念本就是人之本性,为何出家人就能忘却呢?”
子修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并不能算是个真正的佛门弟子。但看着子桑予困惑的样子,他还是仔细思索了一下:“出家人生活之地更为清净,所见之人都信奉佛门,再加上经书洗涤内心浊尘。心之所向,眼之所见,活之所悟,都是如此。”
子桑予笑了下:“子修大师的意思是出家人本是没有忘却的,只是没有激起七情六欲?”
子修沉吟了一下,好在一旁的圆悟大师替他解了围:“爱恨嗔痴念是人之本性,出家人自然也有。只是正如子修所说,出家人清净,自然无欲无求些。”
子桑予友好地笑了下,然后坐下了。现在已经是圆悟大师上台了,子修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第一次觉得如坐针毡,下面的什么话他都没有听下去,满脑子都在想子桑予会不会觉得他很差劲。
直到圆悟大师来叫他,子修才反应过来。
圆悟的表情有些严肃:“子修,你在想什么?”
“师父……”子修垂下头,想把自己心里的困惑和苦恼全都告诉自己师父,但是羞于开口不说,还自知大不敬,于是低声说了句,“没什么,子修回去就抄经书去。”
抄经书是圆悟的惩罚方式,每次子修做错事的时候就会被圆悟罚抄经书。
圆悟拍拍子修的肩:“世人有爱恨嗔痴念,多半是与自己过不去。”
子修没有再说话了,他确实和自己过不去,他太在意子桑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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