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阴阳极石之中传出赞许之声,竟是个男子声音,那男音温声道:“幻境多为虚假,鲜少有主人能将这么多人扯入同一个虚幻之地之中。造梦生的确厉害,你之前所见许多不相识的幻影皆出自沉溺幻境之中的那些人他们所有的记忆,可任是通天也绝无可能凭空捏造一段关系,眼下不知他们真假,不妨上前询问,倘若无亲无故,那许是幻象,可要是亲朋好友,便可结伴同行。”
虞忘归瞧了瞧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定下心神道:“那人看起来是巫前辈的道侣,我想必然不是虚假,我那时与巫前辈相见,只知他有五位结义金兰,若是幻境想要蒙骗于我,也应当是六人在此。”
少年郎定了定心神,迈出层层雾气,往二人方向走去。
…………
孟章君的造访来得匆忙,大氅卷起风雪,他匆匆忙忙的抹了把脸,望进两泉深潭之中。
“你回来了?”
尚时镜让小童将孟章君脱下的衣物放好,自己则往前带路,满面焦急道:“天寒露重,快进来喝杯热茶去去寒气,路上打探到消息了吗?南将军何以此刻回宫,凶兽之事是否出了什么岔子?”
他一手安排的局,他精心落下的子,可这时装模作样询问起事情经过来,连半点窘迫尴尬都不曾见到。
“是啊,不知道那小子又出了什么毛病,不过玉泽这几年来的确越来越老实了,他与玉泽心意相通,这借口骗了十余年,难怪再也按捺不住,早些年还能蒙混过关,眼下却是不成了。”孟章君忍不住啧了一声,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下自己这位友人,忍不住又道,“这些时日不太平,你自己也小心些。”
孟章君看了又看,想起造梦生的遭遇,粗眉皱成了扫帚,他将热茶端起浅饮了一杯,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新王虽有君王的气度,但在一些陈年往事上却总是难以释怀,当初自己这位迂腐温雅的友人也被卷入了其中,如今造梦生出事,他实在有些担心清算旧账时会波及这痴人。
尚时镜从容接受这份好意,含笑道:“我明白,对了,何以不见你的朋友?”
“他们还有要事。”
熟人归熟人,可话还是要说得清楚分明,巫琅来南蛮此事跟友人抒发喜悦可以,可是他即将前往不死之地之事却绝不能出口,一是巫琅的安全,二来是这人得知后,怕是要捋袖子跟自己对骂半个时辰,腐儒骂人来来回回那就那么几句,酸气冲天,孟章君也不愿意跟他吵架。
兄长来此无非就是为了詹知息。
尚时镜微微皱了皱眉,既然兄长离开了小镜湖,那么想来南霁雪的情况并不严重,按照他的脾性,调和张霄并不足为奇,詹知息受困于梦境,依照兄长的性子,必然会留在南蛮寻找解梦之法,而以造梦生的手段,除非是北一泓死而复生,否则绝无可能唤醒詹知息。
兄长留在南蛮,容易突生异变,不过若有孟章君牵制,那倒也并不麻烦,而且詹知息沉溺梦境,兄长挂念他必定心神亏损,想来也碍不着什么事。
他略略想了片刻,忽然问道:“不知信中所言的随行之人是谁?”
是风徐来吗?
六人如今四分五裂,南霁雪险些出事,张霄生来义气,又偏爱四妹,短时间内必然不会轻易离开她左右,詹知息沉入睡梦,自己又离开春云,巫琅身旁没有其他帮手,除风徐来之外并无他人可信。
“哦,是个姓商的,神神秘秘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陵光很喜欢他。”孟章君猛灌了一大口热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这才出了口热气,活动活动了筋骨,又道,“我瞧他的样子,好像也很喜欢陵光,只是不肯说出来,你们这些儒酸啊,就是喜欢支支吾吾,藏藏掖掖的,半点豪气都没有。”
姓商?
尚时镜目光微沉。
他心中忽然朦胧现出一个人影来,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兄长非是无情无爱,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即便声音、容貌乃至身份完全相同,兄长仍是喜欢那个人,如今双魂分离,自是得偿所愿。
说到头来,只不过无意二字。
他,待我无意。
“那必然是位,有趣的朋友。”
尚时镜并没有将这件事太过放在心上,他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无暇分心到这些微末的小事之上,世间并无几人能如他那般深入的认识巫琅,无论是往昔冷酷无情的陵光君,亦或是今朝温柔可亲的春云六绝之首巫琅。
他曾如朝圣者一般,一路走下去毫无犹豫,最终换来的却是焚身之火,而非是圣光沐浴。
大概是为了将过往的自己拼凑起来,巫琅与陵光君截然相反,他并无能力给予任何感情,只好宽容谦让,大度温存,好在他的身份与实力所带来的些许温柔,就已足够让许多人满足,于是满足过后就衍生了贪婪。
贪婪是世间最无用却又最有利的利器。
尚时镜本也是其中一员,当初巫琅撑伞出现在他面前,就如穷乞丐寻到不世奇珍。巫琅像是尊剔透美丽的青琉璃,价值连城,贵重无比,拾得的人患得患失,生怕出半点差错,无论何等小心谨慎,也终究留不下他。
这尊青琉璃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尽管他摸上去是温热的,也只不过是自己掌心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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