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安逸日子多久了,说书人脑洞竭尽,每日只能编造些流言蜚语,闹得人心惶惶,管家不容置疑的将造谣者敲出满脑子包,语焉不详的安抚大众,半点风声都没走漏,不过几日,便又是和乐融融,只顾探讨新客人的衣着打扮了。
关素衣既是受命师门,可也的确存有半分私心,想再看看当初在天榜下,那个沉静而冷酷的男子。
只可惜易剑寒只接见了他们一次,便再无下文,关素衣每日与师门传讯,师妹抱怨易剑寒毫无诚意,可她却坚信此人绝非是油嘴滑舌,戏弄他人的人。
而师门也似关素衣那般猜想,要他们安安心心住着,等待易剑寒发话。
四海烟涛之前与幽冥鬼狱开战,显然已是结下不死不休的冤仇,易剑寒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忽然与玄天门联系,意欲将烟涛城移居新处,显然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玄天门对烟涛城准备迁居并不在意,可是易剑寒所递交来的友好之意,却不得不令人重视。
九老仙都向来隔绝世外,偶尔也会同气连枝,却鲜少涉及世俗纠葛之中。
烟涛城能千年不毁,必然有他的道理,若能将其收入玄天门之下……
玄天门的算盘,总是打得格外响亮。
商时景在大街上与关素衣擦肩而过,讶异于惊人的美貌之余,也同样是瞧出对方身上衣物有些眼熟,却并没有多加留心,他是个知礼的人,即便感慨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美人,心里头想的也还是巫琅那双笑盈盈的眼睛,只是一路走到宋舞鹤家门口时,才想起了这衣服好似是玄天门之中的,心中隐隐感到些许疑惑,他暂且压下,决意留待之后再问。
自打知道长生天的秘密之后,商时景就感觉有些沉重,如今能再见到巧娘他们,不由得觉得欢喜起来。
时候来得不巧,巫琅去看詹知息,而商时景在封印被破除那些时日颠倒了时日,对时辰没什么太大的印象,若非巫琅提醒,几乎没太大的概念,因此这次正巧踩上饭点,来得有些尴尬。
巧娘已在烟涛城住了好多时日,宋舞鹤与祝诚笨拙的照顾这个姑娘家,却被对方反过来细心照料了,三人住着两间屋子,便将中间隔开的空间稍作修理,做成了小庭院,平时吃饭便凑在一起搭伙。
宋舞鹤与祝诚都不必吃饭,不过不介意陪着巧娘一块儿,到底是救命恩人,这等小事,无伤大雅。
商时景来得不巧,巧娘却很热心,拿了许多糕点,又泡茶来招呼,她对这平静之下的洪流毫无所知,只觉得此刻十分快活,她是个怕寂寞的人,如今有了朋友陪伴,就一点儿也不害怕了,因此对商时景反倒有些愧疚感。
大概是怕商时景寂寞,因而殷勤的叫祝诚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宋舞鹤吃完了几口青菜,有一下没一下的闲谈着,待到日头过去了之后,商时景告辞离开,巧娘要收拾碗筷,祝诚哼哼唧唧不肯动身,宋舞鹤便自告奋勇来送客。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宋舞鹤低声道:“城主好似打算将烟涛城移到平地上。”
商时景的目光却落在了天文台上,那儿空空荡荡的没了人,连设备都已经没有了,他心中一跳,油然而生了半点不安,便问宋舞鹤道:“我记得那儿有吴先生与老河头的,他们二人去哪儿了?”
宋舞鹤静静的看着他,好半晌才道:“是了,你刚回城,大概是不知道的,他们死了。”
死了,多么轻松又简单的两个字。
宋舞鹤说来轻描淡写,可商时景听来却觉得胆战心惊,他低声道:“怎么,怎么死了?他们两人只不过喜欢研究星象,本不该……”
“那日幽冥鬼狱来偷袭,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结界入口,老河头他们不肯打开入口,对幽冥鬼狱的人破口大骂,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妖法,将结界强行打破,老河头跟吴先生守着入口不肯退,便死在当场了,后来结界破开了些,盈月姑娘出来,将幽冥鬼狱的人都喂了鱼,不过他们那时也杀了许多人了。”
商时景沉默了片刻道:“葬在何处?”
“烟涛里的人,自然是归于烟涛里去。”宋舞鹤说了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又道,“我就送到这里。”
他转身便走了,有那么一瞬间,商时景几乎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了。
深夜的时候,商时景走上了高台,这儿已经沦为一片焦土,大概是最近事务繁忙,易剑寒未能叫人翻修,鲜血干涸在木板上,像是陈旧的年轮,他坐下去,柔软的指腹擦过那些粗糙的表面,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头靠着柱子,感觉自己整个人在这张皮囊里彻底的崩溃了下去,如同腐朽的建筑,顷刻间倒塌。
无声无息的暗影在月光下叠上来,与商时景投在地上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第一百二十章
“你怎么了?”
巫琅的声音永远如此温暖, 连带着他凑过来的温度,都带着妥帖的距离跟暖意, 两个人肩挨着肩,商时景仰头看着月光,他并未流泪, 神情略微显得有几分呆板, 过了许久才说道:“巫琅,你有没有过不太开心的时候?就是心里忽然闷得慌,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却没有人责怪你,因此也无从道歉。”
“有啊。”巫琅的嗓音轻轻柔柔的,绵软又甜糯,他忽然伸过手来, 叫商时景意会地投入他怀中, 温顺老实地靠了过去, 就像是靠着柱子那样的依偎着巫琅, 稍稍仰起头, 目光未曾离开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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