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其实霍清流发起脾气,嬴季不但不生气,反而多少有点高兴。霍清流这人一贯清冷,对人对己皆如此。与这样的人相处久了,总会产生一种不真实感,仿佛平日面对的根本就不是真人。这人如玉一样美好也如玉一样冷,秦王抱着一具冷冰冰的身子十年,直到今日才觉得他有了一丝常人的温度。跟着自己的心也暖了起来,语气不觉缓和下来。
“别气了,待春起就命你代巡直道。”
霍清流扭过头来,“那不是还要等上一阵子。”
“正是。这会正冷,你肩伤就算全好了,也该多保养才是。”
这个理由并不难接受,霍清流没法拒绝。不但无法拒绝,心里还升起一股暖意,随即身子便放松下来。嬴季马上就感受到了,大受鼓舞,与他额头相抵,炙热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时间本周四。
第79章 通情达理
秦王把巡察直道的行程日期定在春天,其实还是另一层原因。
春天一到,小王子也年满十六岁,是时候放出去历练历练了。作为一个父亲,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要知道嬴季自己年十四已经封监国,跟着昭王学习打理国政了。当年昭王在世时,由于早年征战身体落下伤病无数,人过中年便倍感力不从心,早早把儿子推出来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好在嬴季身体强健,自然没有太早把国家这副担子分给儿子。即便如此,也不过晚了两年。
但是嬴季有自己的想法。到底十六岁也不算小了,且这些年秦国吞并六国进展顺利,最后伐楚如果没有意外,秦国一统天下应该可以赶在嬴奭及冠年纪前完成。一旦行过冠礼,嬴奭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如果再想出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但是太小把他放出去也不行,心性不稳,又如何能体察运筹山河万里的艰辛。到底是做父亲的,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筹谋,一丝误差都不能有。
对秦王的想法,霍清流未置可否。在这件事上,他能体会到做一个父亲的不易。当初父亲把自己托付给庆言,想必也是非常不舍的,但那个决定又是必须的。看似父子分离,但没有人能体会到潞城君当年内心的苦楚。忍着分离的痛苦,保全他与最心爱之人唯一的血脉相连。多年后,当天人永隔成为烙刻在霍清流心底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痛,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心意。
大概,所有父亲都是如此吧。换做是我,想必也和他做相同的决定。
对于霍清流的的毫无异议,嬴季比较意外。虽然最终的决定权在自己手里,但他不应该激烈反驳一番吗?毕竟是让自己的孩子搭了人家获赐恩典的顺风车,作为父亲还是多少有些心虚。不过那又如何,反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然而他就那么平静接受了,嬴季反而有点拿捏不准他的心思了。
“大王也不必多虑,臣与殿下相伴多年,路上多个伴想来也是极好的。”
“……”嬴季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欣慰他的通情达理呢,还是恼怒他一点也不知趣。可是——秦王忽然想到了什么。若是按照自己心意“知趣”,恐怕难受的又是自己了。不过此刻寡人心里也不好过嘛,这竖子定是故意的,从来不知体察上意为君分忧!
“大王为何不悦?”
嬴季挠挠下巴,寡人有何不悦?
霍清流很想笑,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心说左右都是我的不是,你堂堂秦王又气什么?
气?寡人气了吗?
秦王不言语,霍清流索性也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
一捆竹简挡住半边脸,霍清流不动声色往漆案对面看。嬴季正好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好不尴尬。嬴季心里那股烦躁忽然就挫了三分,心情跟着好起来,就想着趁此机会把人逗一逗,不然一会用膳怕是都要沉闷死了。哪知迅速打好的腹稿没来得及说出口,霍清流把头又埋进竹简里,看得非常认真。
嬴季:“……”谁家之言,莫非比寡人重要?
霍清流看书极慢,且很多句子总是来回咀嚼甚至一个字一个字推敲,大半天过去也不过读了几条简牍。嬴季与他正相反,看书极快且过目不忘,不过是否真参透其中深意,往往需要日后细细品味。但今日显然不同,霍清流房里收藏被他翻出大半,大多随手翻翻便扔给身边伺候的人。就见田必带人进进出出,堆在外殿的简牍几乎要堆成一座小山。
“句句空谈,不知所云。收了!”顺手递给田必一捆竹简。霍清流记得那是三日前自己刚刚读过的,可是句句圣言,怎么就成空谈了?
公孙表示很不满,但不满无效。田必虽然是指派给近身伺候他的,但他到底是秦宫的人,最终还是要听命于高高在上的君王。秦王叫他收了,哪敢不收。偷偷往霍清流那边看了一眼,暗道公孙恕罪,然后接过简牍就封了起来。
“读书自是万般好,采众家之言,传圣人之道。”
都说霍清流是厉害的主,不仅厉害在身手上,嘴巴其实也挺毒,但是领教过的屈指可数,秦王算为数不多者之一。搁在往日多半笑骂一声“放肆”,今天却连这两个字也懒得说,一股子无名火起全撒在一壁书籍上。不到半天,可怜霍清流一捆竹简没看完一半,满屋子书就剩下手里那一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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