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是半夜,牡丹狮子和黑骰子随青菩萨秘密下船,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最迟第二天正午,决定天下归属的决战就会打响。
这一夜,伽蓝堂和迎海堂都异常平静,双方都知道,血战一触即发,这是江水为炮火蒸腾前最后的安宁。
天刚亮,丁焕亮起床洗脸,白衬衫、黑西裤、擦得锃亮的皮鞋。他不是染社的干部了,又可以穿起象征身份的西装,抚摸着腰上熨烫得平整的好料子,有种久违的满足感。
系好扣子走出房间,迎面碰上了白濡尔。那人也是一身黑西装,杂着银丝的头发用发油拢向脑后,陶瓷似的白皮肤,一道长疤,还有迷离的独眼,他仍像个王者,有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傲。
“千钧早。”丁焕亮问好。
白濡尔只矜持地点了个头。
两人并肩往船尾的会议室走,空空的长走廊,丁焕亮低语:“钟意就要得手了,千钧的后招准备好了吗?”
白濡尔目视前方,眉头都没动一下:“谁说我有后招。”
“一山不容二虎,”丁焕亮说,“只求千钧速战速决,我急着回江汉。”
白濡尔停步,偏头瞧着他:“丁焕亮,看你这面相,我以为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呢。”
是,他是心狠手辣,可那是有家之前,“我得考虑家里人,”丁焕亮跟他说实话,“我不要命地跑出来,不光是为我自己。”
白濡尔露出鄙夷的神色:“该说你幸还是不幸呢,有个贺非凡,”他皮笑肉不笑,继续往前走,“你不像我,什么都能置之度外。”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大会议室,黑压压坐满了干部,迎海堂的、鲸海堂的,还有新入伙的小堂口,一色的黑西装,等着盟主训话。
白濡尔和丁焕亮在第一排坐下,仰望台上的钟意,艳色夺人的一张脸,衬着黑西装上的金属饰品,让人恨不得为他肝脑涂地。
他背后立着一具淡红色骨骼,背上插着双刀,是手握霹雳的窈窕娘,这场迎海决战的定盘星。
“汤泽已死,”钟意开口,以一个问句为迎海大军的誓师起头,“列兵骨骼临阵倒戈,这场仗,我们不胜,谁胜?”
台下响起疯狂的欢呼,俨然已经胜利在握,窈窕娘就是下一位天下霸主了。
“今天就是决战,”钟意猛然举起右手,“扫平染社的大军,什么多闻天王号、增长天王号,都要在我们的手里揉成废铁!”
小堂口的土豹子大呼小叫,已然做上了叱咤风云的美梦。
“然后我们一鼓作气,逆流而上,直捣江汉!”钟意手握成拳,捶在自己胸口,“每一个参加这场决战的人,天下都有一块土地等着署上你的名字,每一具撕下染社莲花旗的无名骨骼,未来都是一段无法磨灭的传奇!”
白濡尔冷眼看着他,仿佛看到三年前的汤泽,十年前的自己,年轻、蓬勃、踌躇满志,以为天下已经是囊中物。
“这是一场惊世之战,有人将登天,有人会封神!”钟意极尽煽动之能事,“你们还等什么,杀出去,撕碎他们,证明自己!”
人群沸腾了,嗜血的杀意从每一张脸上闪过,带着这份杀意,他们从会议室蜂拥而出、各自装备骨骼、迫不及待奔向甲板,上午十点整,迎海堂的总攻正式开始。
这是个艳阳天,在距迎海二百公里的裳江河道上,数十艘战舰、几千具骨骼、无数幻想着出人头地的御者集结于此,窈窕娘下令开火,蓄满了能量的炮弹划破长空,炸出金红的火花,在吞噬一切的耀眼光芒中,他们以天下为赌注,呼啸而来。
壹型列兵骨骼释放,氕氘氚三兄弟领军,打开骨骼上的空气阀,风声穿过去,仿佛振翅的蝗虫,嘶吼着杀入染社船队。
日月光位于第一防线,脑后的背光轮旋转着发射穿甲弹,它身后背着一把巨刀,崭新的还没见过血,此时出鞘握在手里,冲入潮水般的万马军中。
金刚手在第二防线,钚动力、重炮、合金刀,姚黄云位于他侧翼,此时根本不讲什么战术,甩开膀子狂杀猛砍,两尊索命的阎罗一般,扼守住多闻天王号的中军。
拘鬼牌和转生火不顾一切向前拼杀,从一艘船跳向另一艘船,在四散的流弹和悚然的爆炸中疾驰,一路冲到战线的最前方,隔着不到十米,就是窈窕娘的船头,淡红色的骨骼扭着纤腰,好整以暇站在那儿。
“牡丹狮子呢?”钟意问。
戴冲操纵拘鬼牌一个虎跳,两对流星急速旋转着脱手:“来疼你的人是我,别给我想着别人!”
“呵!”窈窕娘一个后桥漂亮闪避,弹身踢腿,截住一对流星,在小腿上转了两圈,甩回去,“戴冲,岁数不大,招这个惹那个的,我早看你不顺眼!”
它抖手正要召唤“雷霆”,一道火柱突然从侧前方袭来,不偏不倚直取目镜,窈窕娘左手振臂,右手向后拔刀,弯月一样的单刀离鞘脱手,破空飞向转生火的前胸。
元贞锁骨有伤,胸廓活动不灵活,为了配合戴冲,生生接下这一刀,但他低估了窈窕娘的力道,一刀过后,御者舱门直接从中切断,他上半身整个暴露在空气中。
钟意一个旋身,左手的“霹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入拘鬼牌的侧肋,然后斜出右手,接住飞回来的弯刀,整套动作不过几秒钟,行云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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