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话锋一转:“可先生怕是自己也不知,这补天石借来是要做什么,又到底能不能还回来,而补天石与我族的意义并不只是一个象征那么简单。”
慕深听到这话也不失落,事实上,赤瑾这个态度已经是他预料中很好的样子了,于是耐心道:“愿闻其详。”
赤瑾道:“我记得先生上次来,是为了青丘的玉石,那不知先生可知,这闻名天下的异宝青丘玉从何而来?”
慕深心中有所预感:“可是补天石?”
赤瑾颔首:“正是,自那补天石落入我青丘,才有了这青丘之玉,我族实力在这偌大山海中称不上顶尖,却能保全族人至今,也是有赖于此。”
慕深沉吟,赤瑾话说到这个份上,想要这补天石,确实是张不开口了。
也正如她所说,神农并没能给一个准话,谁都不知道这补天石进了补天之地之后是死是活。若是一般宝物,哪怕是不能完璧归赵,他们自然也有与补天石价值相仿之物可以补偿,绝对不会让狐族吃亏,可若是这补天石在青丘多年,与狐族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他们实在是没有理由冒这个险。
正当慕深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旁的玉潦又出声道:“虽说如此,但这补天石到底是死物。”
慕深等人看向号称管不了事的惧内狐狸。
“不知几位可有听说,古界中一直有的一个传闻?”狐狸却不继续,而是说起别的来。
“族长指的是什么?”慕深问道。
玉潦正色:“传闻,帝俊陛下是为了我妖族万千生灵而死,敢问烛龙陛下,这可是真的?”
殷澜看着玉潦,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玉潦面上闪过一抹痛色:“我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殷澜反问:“这些年的古界,与当年洪荒相比,变化了什么,还不明显吗?”
玉潦闻言一怔,闭了闭眼,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怎么能不明显呢?问出这样的问题,只是不愿意相信帝俊陛下为妖族而死,选择自欺欺人罢了。
当年,洪荒破碎之前,狐族有多不容易他再清楚不过了。
那时的他还是只小白狐狸,刚刚长出三尾,就和现在的玉蔚差不多大,从小到大,总有些长辈忽然死去,一夜之间须发尽白,满脸的褶子像是被抽空了精气。
当时的族长还是他的父亲,他问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并不肯说。
直到有一天,他带着心慕的小红狐狸一起回家,见父母,却见到父亲也变成了那个可怕的样子。
父亲就要死了,他再清楚不过的认识到这一点,临终之前,父亲握着他的手,很慢很沉重的和他说:“潦儿,你就要成年了,也,也有了喜欢的姑娘,有两件事,你也应该知道了。”
他哭的很惨,在心爱的小红狐狸面前没留下一点体面。
父亲声音低微,喘的很厉害,却仿佛字字泣血:“第一件,我们狐族,生来,就是被诅咒的,天道要我们性□□,要我们吸□□气存活,可我们不愿意,所以,你那些叔叔姨姨,都是,都是这样死的。”
玉潦来不及震惊,他的父亲接着说:“所以我们青丘狐族明明常出大妖,却都年寿不丰……现在,我也要死了,父亲很高兴你有了喜欢的姑娘,不过还是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究竟如何取舍,还看你们自己。”
母亲在一旁,笑的温柔又哀伤。
玉潦哭着点头,一手紧紧握着赤瑾。
他父亲笑了笑,接着道:“这第二件,你要记好,陛下说过我们,会改变这一切……所以,所以,你继任族长以后,要听从陛下调令,哪怕狐族只剩下微薄的血脉,我们也,也要……”
玉潦跪倒在地,俯身贴近老人,这才听清那最后几个低位的颤音:“自由的……”
……
“当然知道。”玉蔚收回思绪,目光沉沉,看向殷澜:“所以,帝俊陛下成功了是吗?”
殷澜点点头,又摇摇头:“成功了一半。”
玉潦知趣,没有再问,只是站起身来,赤瑾随着他一并起身。
二人齐齐向着东方,汤谷的方向行了个大礼。
起身后,玉潦对殷澜郑重道:“先父曾言,陛下之命,我等当无所不从,当年之事如何,我并不知晓,狐族没能有机会参与这一切,却享受了众多同胞性命换来的自由,隐世三千余年,如今陛下有吩咐,不过区区一块补天石,我族自然双手奉上。”
说着,玉潦又躬身对殷澜施了一礼:“但有我们能做到的,青丘一族万死不辞。”
玉潦这一拜象征着臣服。
妖族始终是一个古老的种族,比人族更漫长的生命,也象征着更漫长的信仰和执着。哪怕过去了万年,外界时光荏苒,山海也是三千年岁,一些固有的思维并不会改变。
不是皇权至上的盲目,是对强者与领袖的臣服。
哪怕是白泽、麒麟那样,面对殷澜惯常没个禁忌,甚至日常吵架拌嘴,但他们依旧臣服于他。
妖族的皇者,从来不是一个虚名。
从帝俊太一到殷澜,妖皇二字始终象征着全族的责任和信仰。
而这份信任是用两位陛下的生命和殷澜千万年的付出换来的。
殷澜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一手虚扶:“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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