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火光照耀的小屋子内外漆黑一片,唯有城郊静谧的高空透过破旧的纸窗朝里映衬出水纹一般的深蓝。
晏欺满面怒容悉数掩入这无尽漫长的夜色里,片刻过后,便只剩下心头熬不尽的焦灼与苦楚。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蠢话?”他情不自禁地出声问道,“我要你什么保护?我只盼你能早日远离是非,别再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
薛岚因顺口道:“那挺简单啊,你不管了,我也就不管了。”
晏欺冷笑一声,反嘲道:“是挺简单。咱们都不管了,就在这吃饱喝足,等着谷鹤白过来收尸。”
“是啊,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谷鹤白掌管聆台一剑派近十余年,区区一张人皮算不了什么,他手里拿捏的其他东西根本多到数不胜数。”薛岚因一把拉过晏欺手腕,一本正经地在他掌心规划分析道,“师父,你总预备着让我藏起来彻底远离是非,然后你一人过去和他硬碰硬的——可这世上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吗?肯定没有!所以光靠躲着他,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啊……”
晏欺斜睨他道:“那你想怎样?”
薛岚因微微一笑,很是了然道:“您老人家既然一口气掀了谷鹤白的底子……接下来又想往哪处溜达,跟徒弟报备一下呗?”
晏欺闭上眼睛,波澜不惊道:“……之前说好的,回敛水竹林罢。”
“又想骗我!”薛岚因立马转过弯儿来揭穿他道,“你是想把我关回竹林里,然后自己跑出去吧?”
晏欺仍是淡然,面不改色道:“没骗你。”
薛岚因哼哼唧唧道:“好好好,你没骗我。骗我的都是狐狸精,可以吧?”
“放肆!”晏欺倏而冷下声音斥问道,“谁教你这样和师父说话的?”
薛岚因笑嘻嘻道:“你又没骗我,我也没说你,这有什么放肆不放肆的?”
晏欺狭眸微眯,眼看下一刻就要真的翻脸,薛岚因连忙止了笑意,黏上前去揽住师父肩膀道:“好了好了,师父,要不咱俩来打个商量。你让我来猜一猜你接下来再准备去哪儿——要是猜对了,你就必须带上我一起,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吃饭洗澡睡觉,寸步不离。”
晏欺毫不留情道:“要是猜错了呢?”
薛岚因道:“那我就自己滚回敛水竹林,没你允许,绝不出来。”
“好……那你猜罢。”
薛岚因那双漆黑的桃花眼悠悠一转,旋即深信不疑地朝晏欺道:“依我看啊,劫龙印在谷鹤白手里出了问题,你又对此一直保持怀疑态度,为了确认真相,首先会前往北域白乌族亲自查探那张人皮……你说,我判断的对不对?”
晏欺没说话,半张脸颊埋在黑夜落幕所围绕的大片阴影之中,也看不太清表情如何。
薛岚因得意洋洋地开口催促道:“师父?”
“……你猜错了。”晏欺翻了个身侧往床榻里端,头也不回地驱赶他道,“滚吧。”
“嘶……你这人怎么这样?”薛岚因瞬间方寸大乱,赶忙凑上去扳他胳膊道,“哎!喂,师父!”
“快滚。”
“你简直是……唉,我的师父,您多大年纪了,老骗小孩儿,有意思吗?”
晏欺冷笑一声,不知是方才哪句话又戳他心窝儿了,愈发咬牙切齿道:“……我多大年纪?我自己心里有数!”
“不、不不不是?!”薛岚因立刻诚惶诚恐道,“师父您……貌美如花,青春永驻!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师父!”
第59章 心酸事
祸水河畔, 已至深夜。
璧云城中肆意泛滥的喧嚣逐渐远去, 转而被庞长夜幕所笼罩的沉冷死寂大片覆盖。
沈妙舟将沾了血的巾帕浸入河水中反复清洗,用力揉搓,及至那鲜红刺目的印痕有所消退, 方才将它捞起, 轻轻晾在一旁。
“薛尔矜那剑刺的不重,毕竟……没多少功底。”
她将崭新的绷带汲了药汁,一层层叠好,而后一丝不苟抓过谷鹤白的手掌, 道:“你该庆幸,他没精明到直接用自己的血来伤你。”
谷鹤白低笑一声,带了些意味不明的嘲讽。
沈妙舟侧目看他, 良久,扬手甩干腕间凝结成串的晶莹水珠,微微站直了腰身。
——随后,“铮”的一声长剑出鞘, 分毫不差地抵在谷鹤白喉间。
咫尺之距, 只需贸然前进一分,即可立马取了他的性命。
“师弟, 我需要你一个解释。”
剑指咽喉,谷鹤白却是安然不动,仿若没有丝毫惧意。
沈妙舟眸色一凌,幡然喝道:“师弟!”
“是我做的。”谷鹤白同样起身,迎上眼前冷厉一道剑光, 一字一句道,“……是我做的,师姐又打算如何?”
沈妙舟难以置信道:“谷师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擅用厉鬼刀,私自闯入洗心谷底,还险些引起外族纷争——你……你是有多糊涂,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师姐,北域白乌族人选择和晏欺联手。”谷鹤白沉声道,“而东南长行居表面与那魔头不共戴天,实际易上闲将他那混账师弟护得严严实实——都到这般地步了,你还看不明白么?”
“明白什么?”沈妙舟手中剑柄微颤,难忍痛心道,“就算是这样,我聆台一剑派……犯得着和他们那群人争强斗狠吗?你拿着厉鬼刀去对付一个魔头,那又和魔头本身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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